饺子
胡诌
前日看到一帖议论十来岁的作者写的文章,下面便讨论起所谓“京味儿文学”的话题来。在我看来他们所说的京味儿,大院儿,指的是平白的文风中蕴藏的一种厚味,就像近现代的著名作家们的那些作品——活着、围城、白鹿原。只是平铺直叙地讲述生活,读罢却有种不忍卒读的失落。生活本身就是一出漫长而极为丰富的戏剧,只取一瓢饮便可窥一斑而知全豹。从评论区可以看得出,这样的风格是很受大众的欢迎的。真实,易懂,又能令平凡生活中的普通人生出共情与同理心,仿佛时代正在讲述自己的生活一般。但我愈发觉得,自己想写的东西不仅限于此。
牛二师傅说了,给老师一个月发五万,还用得着假惺惺地声嘶力竭地每年弄个节?或许我们所处的当下还远未到物质极大丰富的年代,却早早卷入了信息爆炸的漩涡。解读太多,实践太少。浅尝辄止太多,从一而终太少。现代人很容易理解存在主义如何与我们的生活相关,却很难感受到乌托邦与超验主义诞生的基础。
写写生活,但不能只写生活。希望在接下来一段比较平稳的日子里,能够慢慢抛弃白描的风格,去尝试一些新的东西。当然,定期习作是必不可少的。总是不说汉语不读中文,语言能力逐渐退化无可避免。无论有没有新鲜事,都试着保持写点东西。
之前写的
The culmination of a hard-working week.
到了周日,早上买完菜赶紧躲回家,外面四十度的高温也奈何不了我。
拉上百叶窗,把饺子放到热气腾腾的蒸屉上,那叫一个垂涎欲滴——馋喏!
饺子
吃顿饺子,成为了上大学、乃至工作后的一件乐事。
“饺子”不一定非得是饺子本身。它可以是周五晚上的一顿香锅,考完试后的一趟串儿吧,口干舌燥时的一杯大雪碧,乌云滚滚下的一份烤冷面。吃了这顿饺子,代表着与一阵忙碌告别、是重新拥抱自己生活的象征。
开始工作后,一周到头总是失落。每周五晚上吃饱了望天黑,脑子里不住地想这周怎么又是这么混。混事儿,缺乏热情地周而复始的生活,与小时对于未来的憧憬大相径庭。此时,吃顿饺子能定定心神、找回自己、看清目标。
在昌平上学的时候,最开始我是很沮丧的。要是去清华,平常随便骑车回家也就半个小时;或者去紫金港,周围夜生活繁华地很。结果跑了一鸟不拉屎的地界,站到大马路上看咋也看不出是北京。班上其他北京同学大多有此同感。于是到了周五,便有了五班同学“胜利大撤退”的壮观场景。
快三十七分钟,地铁四十三分钟,共计一小时出头从温都水城赶到火器营。可就算这样,一路上那种漫长的感觉总是让人急不可耐。一星期的啰嗦事儿一股脑塞进书包,紧赶慢赶排队抢快三的座位。到了天通苑北过街天桥,熟悉的喇叭响起——“新鲜出炉的葡式蛋挞现烤现卖,十块钱一盒,一盒五个”。城市的味道便浓了起来。有时还得绕着一人多高的排队不锈钢围栏转几圈,便撒丫子小跑着往前冲;大多时候都是不疾不徐地安检进站,找个保证有座的队伍一站,心里一下子就舒坦了。
过了立水桥,这就是进城了。没说完的话也要告一段落了。有些人向东,有些人向西,一周的故事便南辕北辙。不过好歹还是回家了。回家洗个澡,快乐轻松的周末生活就开始啦。
就算是这样,上大学也不可能总是回家。总有这样那样的机缘巧合造成周五赶不上快三、坐不成五号线倒十号线。此时,吃顿好的变成了我们对于正常生活的唯一奢望。昌平虽说离城里远,但周围的小摊贩,把城乡结合部装点成一派人声鼎沸的场景出来。这样的热闹与生活气息,是美加不曾见到的。姑姑说,宏福这食堂宿舍条件差点,忍忍进城就好了。现在我大抵把同样的祈愿留给美国的乡村生活。
第一食堂的香锅是不能忘怀的珍馐。孙辰在进城后还特地骑车回宏福吃过香锅;书和老裆面对面一人一锅的镜头还历历在目;更别提五碗米饭免费续杯的传说。你说,这香锅好吃吗?还凑合。管饱,便宜,急赤白脸地大口吃肉,一如其他校园商贩的供应。大鸡排、炸串儿、烤肉拌饭、烧饼双夹。粗糙原始的烹饪最能满足无牵无挂的小伙子的味蕾和能量需求。就算吃住院拉脱水了两次,我依然难以忘怀那些把一周“离开教室”退堂鼓抛在脑后的、奔向饺子的傍晚。
麦当劳,在很长时间里对我而言是“好的”。跟人说吃顿好的时,甚至会提议吃顿麦当劳。时至今日,我只在两次吃麦当劳吃到过“吃不进去”的状况。热量高,有肉,能喝甜饮料吃甜点心,可不是好的嘛。
在2014年夏天,最后一次从宏福离开时,我知道自己很久不会来这儿了。确实这破地方,不是上学根本没必要来。为了纪念在似是而非的北京郊区度过的一年,宿舍三人众提议去吃顿好的——吃个门口麦当劳。
对于穷学生,麦当劳可真不是啥随便吃的玩意。想吃饱吃好,花个三十少不了。虽然也不是出不起这钱,但是三十块吃炸串儿能给吃吐了,麦当劳却不过一个麦辣鸡腿堡和一个双层吉士汉堡套餐而已。怀着对西餐的敬畏,我们诚惶诚恐地一路步行走到了店面装潢精美的外国餐厅里。
很久以后,就算骑着万把块钱的自行车,麦当劳于我而言依旧是阶级敌人般的奢侈品。走进另一家麦当劳,本想大手一挥来个巨无霸套餐加大杯可乐;却还是扣扣索索地点了个十五块钱“充电饱”和中杯雪碧。
“充电堡”套餐在一段时间内是我的麦当劳唯一选择。没有别的原因,就是便宜、量足。15块钱,后来涨到16块钱,要么是一个双层麦香鸡拍扁平铺、要么是一个双层猪排汉堡,再加一杯碳酸饮料。我再点上两个“第二个半价”的菠萝派或者香芋派。24块,热量绝对够了,吃完了人都能飘起来,food coma不是盖的。
在很久以前,大概是麦当劳二十五周年还是啥纪念日,曾搞过每周几五块钱一个巨无霸的优惠活动。那是我见证过的离家最近的人山人海。甘家口大厦麦当劳、阜成路西钓鱼台麦当劳,阜成门麦当劳。全满。啥叫全满?就是从柜台排队能排到门口天桥上。还得早去,去晚了现货卖光了,只能买“票”,期货,到时候按时来取还不保证能拿到的。那时候还真有大哥大姐拉的下脸,排队到柜台一次买二十个的。总之,那阵子我大约吃完了这辈子的巨无霸配额。早点吃巨无霸,午餐昨天的麦香鱼,晚餐两个麦香鸡的生活能想象吗?
话说回来。到城里后,一个“吃顿好的”的选择便是北师东门麦当劳。此时麦当劳成了我们“吃顿大肉”最便宜健康的选择。在吃了数十次充电堡后,终于有个晚上,我兴致冲冲地独自骑车来到麦当劳,却实在吃不完剩下的半个汉堡了。在那一刻,无数关于麦当劳的回忆从脑中闪过,我还是决定合着餐盘纸一起把吃剩的扔掉。看着恶心巴拉的吃剩的肉糜滑入垃圾桶,我意识到,麦当劳对我而言不再是“好的”了。
熊叔叔快餐,是2016年出现在北邮科技大厦的一家类似萨莉亚的西式快餐店。最初只是违章建筑中的一个西餐摊点,不知道走通哪层关系,得以在学校人流最为密集的地方开了个餐厅。一下子成为了学校吃货议论的焦点。
开业初期,办一千二百块钱的储值卡,每次消费打八五折,还送饮料机无限畅饮。虽说一千二百块不是个小数目,但我们合计了下,平均一个人20,吃吃请请大概一个多学期就能花完。于是一咬牙一狠心便办了卡。这下子好了,总有借口出去搓一顿——考完托福搓一顿,新交女朋友八卦搓一顿,周五回家前搓一顿,沙河打完球回来搓一顿,不想吃油腻的专门点个沙拉也能跑去蹭个饮料。这张储值卡在钱包里进进出出,蹭得颜色都掉了,最后还假模假式地挂在论坛上当做“水卡”卖给了学弟。没曾想,学弟居然成了孙辰的外国室友!嘿,吃顿好的还能吃出缘分来。
到熊叔叔最常点的有几样:16块钱的默认沙拉、一人吃的九寸牛肉粒小披萨、烤鸡翅、烤鸡肉粒、烤肠份儿饭、肉酱饭肉酱面、奶油焗一切。有时候真就是冲着喝水去的。点一个肉酱饭,喝一杯半饮料,这就算周末了。平日,喝碳酸饮料有种内疚感:一瓶五百毫升饮料下肚,那得喝多少牛奶才能补钙拉平啊。但又忍不住嘴馋,只好去喝免费饮料安慰自己不多喝没啥害处。
当时办卡还一个理由是靠请客能多“社交”。本想着要是有机会在大学也谈个恋爱的。结果最后基本都被哥儿几个胡吃海塞掉了。总归还是给了自己一个其他选择,打完球之后、求人办事、队友“团建”,总能顺水推舟地说我请去吃个快餐。既满足了自己的胃口,又能让大家开心一下,不失为一种快乐。
饺子。北方人讲吃饺子,北方人爱吃饺子。吃饺子往往和逢年过节,走亲访友的阖家团圆,其乐融融的景象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而在学校,好就好在有个地方吃饺子。中学时学校对过就是饺子馆;大学时学校附近的小巷里有着远近闻名的饺子铺,连外国人都慕名而来。研究生后,好在中超不远,骑车二十分钟就能买上一包速冻饺子,猪肉大葱鲜虾菜心任君挑选。这样看来,工作后的处境堪称凄惨——我已经小半年没有吃过正经的饺子了!
食堂也有饺子,八块钱一盘,咸,葱特别硬,肉少。但并不妨碍自己不想思考吃什么的时候吃顿饺子。而金谷园的饺子则是偶尔才吃一顿、开荤吃顿好的时候的选择。
手工饺子,现包现煮,导致翻台率低,一到热门时节门口便会堵得水泄不通。两所学校——北师和北邮,都寄托在金谷园的饺子上。最美的便是寒风嗖嗖的北京冬夜,周五傍晚。学院南路早已因为周五晚高峰堵得水泄不通。六点刚过,和三五好友揣着兜嘶嘶哈着白气,聊着不着边际的生活,一边慢慢踱步走向南门的小巷。根本不用等红灯,就沿着堵在马路上车与车之间的缝隙走过,身边穿梭着的电驴外卖大哥裹得严严实实,里三层外三层貂皮帽子棉风挡,给莘莘学子送去生活的温暖。走到金谷园门口,好家伙!门口已经排不下了,问老板要等四十分钟才能有座。外面又巨冷,后来的人只好越来越密地挤在门口一爿小小的空间。大眼瞪小眼,饿得眼冒金星的理工男文科妹最容易看对眼儿了。而我的思绪却早已飘到了椒麻鸡和鲅鱼饺子上,口水流了一地。
有三次印象比较深的金谷园吃饺子。
一次是三天四海骑车回来,我和孙辰都累屁了。洗完澡后腿都快肿了,宿舍床上躺尸到傍晚,一致决定——走,吃顿饺子!十一假期,学校周围人流减少,没怎么等就进了屋落座。先来七两招呼着!北方饺子按两卖,据说是做饺子皮的面几两就是几两,饺子馅儿是副食不算数——还是当年计划经济主食靠票买的遗迹。约定俗成一两五个,可金谷园饺子个个儿薄皮大馅儿。我吃了三两半真是吃不下了,哪怕刚冒雨骑了一百多公里。却还是硬撑着把剩下的扫光。嗬,真是吃顶了!
一次是索斯坦福春假回来,刚好赶上我在国内赋闲。我早就说到时候请他吃顿饺子顺便看看北邮。这回,净点的是高级饺子,什么鲜虾的、鲅鱼的、羊肉的,一样二两。结果我俩都不太能吃,加上早春天气燥热起来,最后剩了好多。最后是谁带走了也不记得了,反正结果是忘了放冰箱全馊了。哈哈。
一次是孙辰热恋最志得意满的时候,我说干脆请您啊吃顿饺子,聊聊怎么谈女朋友吧。他欣然应允。结果光顾着吃,说了点儿注意个人形象、避免直男话题之类的鬼话,也就了了。后来我发现,谈恋爱这事儿没法迁移学习,每一个都得分别建模。像无锡这种不给提示的我还真是无从下手。日常提无锡
这七年来,吃的记忆伴随着痛并快乐的成长。无数的营养奠定了一个个有血有肉的时代青年。仓廪实而知礼节,当人的口腹之欲与物质需求得到满足时,精神追求才能茁壮成长。而“吃顿好的”,则在多年来象征着与“苟且”与循规蹈矩的标准生活短暂作别,作为投入自己生活、探寻自己所想的分水岭。
吃顿好的曾是难捱的苦闷乡下生活的高光;吃顿好的能够扫光一星期阴霾,收拾心情回家/过周末。后来,吃点不一样的成为交流生活与增进友谊的场合,亦串联起许多相似的、平常的却又充满着青春回忆的日子。
疫情半年后后,室友终于忍不住,点了本地唯一两家中餐馆之一的Red Chili喷香牛肉外卖。室友大哥专心求学多年,没把精力花在练就一手厨艺之上,已经念叨很久想吃顿中餐了。虽然我情况略佳,但也垂涎吃顿饺子很久很久。自己不太会包,也没有擀面杖、面粉等一众材料。看到任嘉毅在城里天天吃香的喝辣的馋的望眼欲穿。终于,门口的寿司店上架了“Gyoza”,中国人做的日本饺子。鸡肉馅儿,12个小饺子要六美元!可我实在忍不住了,赶紧拿下。
放到蒸屉上,小火慢蒸。蒸汽氤氲了整个厨房。
开盖,熟悉却又陌生的味道扑面而来。等不及晾凉了,夹起一个呲溜着气就往嘴里送。
嘿,那叫一个地道!
Leave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