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ja奇闻逸事

前言

在Baja的一路上见识到了许多新奇的、未曾设想的趣事，令我和师宇豪不禁“一路卧槽加牛比”地接连感到惊讶。在此简单记述几件印象最深刻的事情。

有关Baja自驾的其他情况发在了“正常女的不用”的“华人蛋逼论坛”上 - 自驾下加利福尼亚 Baja California，欢迎踩踩。

边境墙

2022年去圣迭戈的时候，特地去了一趟地处美国最西南角的Border Field State Park。那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传说中的美国边境墙，从海水中逐渐浮现、截断沙滩、翻山越岭，向着无尽的东方延伸而去。边境墙大概有十米高，由大腿粗的铁栅栏构成，每个栅栏之间的距离只有一拳。从美国侧是无法触碰到边境墙的——在沙滩上摆着一个警示牌和几个锥筒，提醒游客禁止靠近边境墙，否则远处着车偷摸埋伏的边境巡逻警察，就会哇啦哇啦地开着皮卡冲下来干你。于是，人们只能悻悻地离铁栅栏大概十米自拍，扯着脖子往对面看。

墨西哥侧则不然。蒂华纳的沙滩上修了一个观景台，上面有一个心形雕塑，许多小朋友趴在栏杆上高高地望向美国的沙滩，露出好奇的神色。年纪稍大的少年胆子更大，直接走到墙边，趴在墙上，试图把头都从铁柱之间伸过来，像是看猴儿般看着美国这边双脚无处安放的拘谨的美国游客。如果两边互相喊话，肯定能听得一清二楚。但是两边就这样静静地对视，互相好奇而疑惑地阅读着这座莫名其妙的、现代、钢铁、长城。

时隔两年，出我所料地摸到了墙的另一侧。我们去的时候是周六清晨，蒂华纳墙边没有一个游客，只有零星的本地人在沙滩散步、晨练、遛狗。走近边境公园，才发现墨西哥侧的边境墙大有乾坤！由于边境墙主要是美国防着墨西哥，所以美国对于墙的态度是“敬而远之”，生怕活物从南边钻进来；而墨西哥对于墙的态度却是“泰然处之”：理解而又无奈地看着隔壁的富邻居，像防贼一样提防自己。与美国侧铁栅栏上空无一物、锈迹斑斑不同，墨西哥侧的墙上五彩缤纷，写满了戏谑、乐观、纪念、祝福与包容的话语。那些因穿越边境而失去的生命、因一墙之隔而长久分离的亲情、因意识形态差异而产生的无端误解，被艺术家挥洒在灰暗的铁栅栏上，使冷冰冰的隔阂变成一幅爱的画卷。墨西哥和伊比利亚文化永远不吝啬色彩的使用，鲜明的赤橙黄绿，与蓝天白云、海浪沙滩相得益彰。

墙仿佛隔阂了死气沉沉和生机勃勃、爱答不理与热情澎湃。使人不禁思索，进入现代社会的人们，为什么会树立起这样一堵墙，这堵墙究竟是在阻挡些什么呢？

自由、爱、和平。Liberty、Love、Peace。Libertad、Amor、Paz。

Tecate边检

不出所料地，再次入境美国时又被查了个底儿朝天。自从2017年第一次申请美国签证以来，我一直被莫名其妙地“额外关照”。每次签证必行政审查“check”，今年机场出入美国海关时均被“小黑屋”问了半天。这次我有点儿心理准备，估计又要耽误时间。

果不其然，特卡特的边检警察看我护照上没有入境章，如临大敌，赶紧去打电话问CBP的上级该如何处置。与此同时，他们也打起十二分精神，开始对我的车进行检查。几个西人样貌的警察让我下车，把所有东西都放在后备箱里，然后把前面后面的盖子都打开。我照做。我俩站在一旁的等候区，看警察们开始例行检查。

检查到一半，发现他们抓耳挠腮，停下了脚步。后备箱的东西好像都查清楚了，但是犹犹豫豫不打算结束。然后把前后盖合上，打着火，把车开走了。心一惊：不会是利用职务便利，出去飙车了吧……开了一圈以后又回到汽车X光扫描仪过了一遍，把车停好，还是不愿意把钥匙还给我。窃窃私语下，似乎在讨论着什么问题。

不一会儿，他们叫来一个上了岁数的、带着警犬的白人警察，好像在问什么问题。我就看白人警察举起胳膊，领着几个小警察走到车后轮处，做了一个岩田聪的“直接”ちょくせつ手势，几人似懂非懂地点头。过了半晌，他们把钥匙还给我，说查完可以走了。我回来一看，嗬，副驾后面的地毯被扯开了也没塞好。

原来他们在找发动机！

我寻思估计是secondary检查清单里有一项是“查看发动机舱内有无藏匿物品”，结果这块怂找不着发动机了。一下子思路就清晰了，回想起我车刚开过来时，众人面面相觑的场景。小哥发自肺腑的感叹，令我虎躯一震——

“Hòlỹ Shit!”

另一桩令我丈二摸不着头脑的怪事——

准备过境进入美国时，我错把目的地设到美国入境墨西哥的边检站了。之前在街景地图上草草看过这里，本以为双方向过境都在一个铁门里处理。结果开到门口，端着冲锋枪的墨西哥军人把我拦下，叽里咕噜开始飙西语。听了个大概，但是不会说也没法回答，只好问他会不会说英语。他摇摇头，跟我说no hablo ingles。当时有点无奈想笑，忍着掉头离开后才笑出声。那个军警站的位置，离美国领土的距离大概不超过20米。天天和过境人口打交道的政府人员，居然不会一句英语，令人大跌眼镜，也是醉了。从此我得出结论：距离美墨边境一百米以外，会英语的人数呈指数下降。

等待CBP调查时，我和入境检查站的美国西人警察闲聊，提到这件事。我说，怹一个天天在边境检查站工作的墨西哥人，居然一句英语都不会说，这事儿有点儿不可思议。又提到刚才我们从特卡特城里的Smart & Final超市开过来，那个破路差点把屁股都颠碎了。结果他憨憨一笑，说，俺没去过特卡特城里，不晓得恁说的是哪儿。本来已经掉了半边儿的眼镜，听了这话，哐啷直接掉到了下巴以下。

尽管边境检查站穿墙而过，但一堵无形的墙，似乎仍旧矗立在空气当中。

这里的足球很纯粹

师宇豪是绝对的球迷，说是高中班里最球迷的足球爱好者也不为过，堪比邹汝嘉。在纽约天寒地冻的户外都要约球，可见有多球迷。我们在街上闲逛，看路边小贩卖球衣。他问我，你就说吧，墨西哥球员你知道谁。我说，好像有个……他说，多斯桑托斯？洛萨诺？奥乔亚？其他你还能认识吗？一时语塞，无法回答。后来查了半天才知道，我唯一看着眼熟的墨西哥球员是“小豌豆”哈维尔·埃尔南德斯。

墨西哥人热爱足球。不像美国，随便拽个路人可能橄榄球棒球篮球甚至WWE爱好者都有。大多数墨西哥男人的第一运动的答案一定是足球。足球配taco配啤酒，岂不乐哉？

或许出于伊比利亚文化的认同感，除了墨西哥队的球衣外，看到的最多的就是各式各样梅西的球衣挂在正中间。阿根廷队服、巴萨粉色球衣、经典的红蓝道儿的球衣。当然，也有罗哥的球衣。

当我们驶在蒂华纳边境墙旁边的1-D公路上，看到了非常触动人心的一幕。一个住在路边窝棚里脏兮兮的流浪汉，鸭舌帽反戴，手捧一颗鲜艳多彩的足球，专注地在路边练习颠球。旁边高速驶过的车流、对面就是美国边境，对他丝毫没有影响，此时此刻，眼中只有那颗足球，心无旁骛、有如禅定。

自此之后，我也可以讲——

我去过摩洛墨西哥。马路旁、停车场、沙滩上都是踢球的孩子，那里的足球很纯粹。

城市奇景

一些在城里路上看到的有趣事物。

上下车道

和加州一样，贯穿下加利福尼亚的公路被称为墨西哥“一号公路”。从蒂华纳去往恩塞纳达的路上，有两条路供选择：付费的1-D高速，和免费的1号国道。

有很长一段距离，这两条路并行于海岸线上。光凭道路级别，从中美道路设计的角度去猜测，这两条路本该要么是类似于G6主辅路那样，辅路在主路的两侧；要么像I-15辅路那样，隔开高速一段距离，修一条双向单车道的小路供local使用。

因此，当我驶到图中的路段时相当惊奇：上下上下，四条双车道、相互分隔开的马路并排而行。每条路上车开得都不慢，就好像四条互不相干的主干道恰巧在这里汇集了一样。由此可以猜测墨西哥的市政规划水平差点儿意思——本可以更高效利用的、寸土寸金的海岸空间，白白浪费在了额外的车道和马路隔离带上。

超高评分路边摊

师宇豪说，来都来了，享受一下墨西哥物价，咱找个谷歌评分最高的地方吃午饭。按照评分排序，我们向着一家平均4.8星的“海鲜饭店”进发。

导航结束，二人看着起亚4S店面面相觑。会不会是GPS定位不准？狐疑地张望四周，确实没看到能坐下来吃饭的地方。赶忙走到大街上，重新定位，开始导航。目的地确实就从这个路口走进去，但是走进去啥也没有呀？除了路边的一个推车。

推车？

后来我才明白，墨西哥地址为什么那么难找。很多地方的“官方”地址都是“XX旁边”、“YY路口”、“ZZ对面”，对于非本地人而言相当不好理解。街边摊是墨西哥特色之一，很多看起来不起眼的拖车，我本以为是流动的，没想到他们就驻扎在一个固定的地方，久而久之也就被标在地图上有了地址。本地人还真就认这些路边摊，晚上人声鼎沸时，最热闹的不是高档的饭店，而是没走几步就有一个的各有特色的小吃摊位。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拖车锁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出这里会是一个“星级”饭店。

观景台没有停车位？

整个恩塞纳达最好的城市观景的制高点，居然既没有步道可以走路抵达，亦没有停车位给游客停车？

我们按图索骥，开车爬上坡度接近20%的大坡，来到城市西北角山头上的观景台路边。想找个地方停车，却犯了难：观景台入口就是路边一个栅栏，路两侧全部红线禁止停车；栅栏对面是一个封闭式小区，保安就在门口岗亭里看着。往后退？后面是好不容易刚爬上来的大坡；往前开？前面目所能及的地方全是红色马路牙子。环顾四周，除了一个标着private property的还未平整的土地块，没有任何能够停车的地方；而我的车底盘太低，根本开不上去这个土坡。一狠心，一脚油，接着往下走。这一走可就远了。等我们停好车，走回来到观景台，走了将近七八分钟。

观景台到城市旅游核心区的市政广场，直线距离估计两公里都没有。可就是这么短的距离，几乎成为旅游者不可逾越的天堑。要是在中国或者美国，停车位、收费员、投币望远镜、小摊贩，早就整挺好了。我们累呼呼地爬回坡顶，发现来玩儿的当地人果然就把车随便往刚才的土坡上一停，悠哉悠哉下来hiking。看来对于墨西哥人的民族性，还要多学习一个呀。

Tecate之三位一体

特卡特是美墨边境的一个中型城镇。早先年间，这座小城是个农业-工业城市，主要进行农产品加工和交易，以及一些美国外包的制造业。后来啤酒酿造在这里发家，成为了墨西哥家喻户晓的特卡特啤酒。

同时，特卡特还是连锁酒精类饮品零售店的品牌。因此，在特卡特老城的特卡特店里买特卡特啤酒，达成了意外的“特卡特三位一体”。

墨西哥百姓

2023年拍了很多满意的人像照片。每一次按下快门，都有一段难忘的回忆与之相伴。然而，当我回看一年来拍的这些人像，尤其是换了新机器新镜头拍的这些照片，总觉得还是缺点儿什么。

中长焦拍人像，容易产生一个弊端：人像想表达的故事性里面，所处环境的上下文难得交待完整，lacks context for the story。自己看别人拍的人像也经常看到这个问题：很多技术完美的照片，眼睫毛都一根一根清晰可见，却因为看不出照片讲述的故事的前因后果，沦为一张“糖水片”。人像焦段相比起街头的35mm，这方面确实更有挑战性。也有可能是我还未习惯、掌握新的75mm焦段，还需多加练习。想要在人像照片中拍出故事感，拍出梅西凝视大力神杯的那种恢弘的背景，需要在很远的地方观察很细致的瞬间，难度真的不小！

说了很多，其实是想为自己没法描绘出与墨西哥百姓交流的那些瞬间而开脱。路上遇到了各式各样的民众，每一个人都值得一篇人物速写。然而，倘若把前因后果一五一十细碎地讲清，少了几分艺术性；只描写擦肩而过的特写瞬间，又会令读者不明就里，无法理解情景的上下文。要是能直接把脑海中回放的画面dump出来就好了。难办！

不禁回想起祝佳音的那句话——

“这很危险……他太执着于故事了，但有些故事是没有意义的。”

画面速记：持枪边境警察、bajabug和漂亮的迷路狗、沃尔玛店员、Telcel柜姐、街头杂技艺人、新港渔村拉客Amigo、停车场大爷、报废野马女郎、布法多拉小贩们、义务摄影家、酒店白发老板、摊贩乔丹小姐姐、滴滴外卖小哥、街头圣诞怪人、观景台拍照大哥、Valle老板娘、Museo胖大妈、Tecate啤酒大哥

Latina

不止一次在互联网的各种海漂论坛上，看到中国男生对于西人女生外貌的审美认可。从麦德林奇遇记引得在座各位垂涎欲滴血书催更、到蒂华纳夜场的不醉不休、再到伊比利亚婚绿以跳过排期的认真讨论。诚实地讲，我对latina的长相也难以抗拒。甚至可以说，除了东亚女生的基因吸引外，latina的吸引力一定是排在nordic和caucasian以前的。然而，也如大家讨论后得到的结论一般，文化上的巨大差异，令人望而却步。

在手机店办业务时，因为办事大叔不会英语，嘀咕了一阵叫来一位女同事。这位大姐看上去三十来岁，一开口正宗的美国腔，流利的英语令刚遭受数次“no hablo ingles”捶打的我们难以置信。我的目光却不知该何处安放。鹅蛋形的正脸、侧颜饱满而充满曲线、精致地恰如其分。我敢说平日办公室里，没看到过这么标致的女性；看着她默默地敲击键盘为我们填写表格，仿佛穿越“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身临其境。西人稍显黝黑的皮肤、轻微拍粉却遮不住的汗毛凸起、以及双手十指大红大绿、颜色各不相同的美甲，则把我拽回现实。

没想到路人大姐都挺好看的，回首啧啧叹道。

没图。

街头圣诞怪人

在恩塞纳达夜晚的街头，人声鼎沸好似充满烟火气的国内三线县城，车道便道都挤得满满当当、摩肩接踵；聊着天儿、吃着小吃，好不自在。

正走着呢，看到前面一个红白相间的扮相，不用想，肯定是圣诞老人了。等他回头，一看，一惊：戴着绿色头套好似最近爆火的“绿头鱼“；身着绿色翻毛外裤又像绿巨人。这是想表达个啥哩？我们放慢脚步，在后面默默观察。

更让我们惊奇的是，每走几步，他便上前和路旁闲散人士闲聊。小吃摊主、街头洗车的大叔、小朋友要求合影，来者不拒。就好像整条街上的每一个人，他都认识似的，每个人都拍拍肩膀、握个手、攀谈几句，好像街里街坊话家常。人们看到他走过来，没有对搞怪装扮侧目而视；反而走到哪里都引起一阵小的骚动，引得欢声笑语、挥手致意。

令我动容的一刻——绿巨人看到一个盲人拿着杆迎面走来，忙不迭地跑上前去，向他问好；麻利儿地搀着他，朝我们走来。打个照面，他的肢体语言彬彬有礼。这是真的圣诞老人吗？若是真的，圣诞老人又为何要装扮成这样，穿行于芸芸众生之间呢？

超市啤酒大哥

我们在超市挑啤酒。兜里就剩三百比索，想在入境美国之前都花完。墨西哥可乐喝完觉得没啥特色，决定不运回去了。一合计，干脆买点儿cerveza吧——墨西哥人对于自产啤酒的骄傲称谓。

唯一的原则：不买美国超市能买到的。什么Corona、Dos Equis、Modelo、Pacifico，一概不考虑。之前喝的Indio感觉不错，可是没找到成箱的。正在这儿挑着呢，旁边一个矮壮的啤酒肚中年大叔过来用西语搭茬。大意反正能听懂，就是你们喜欢啥牌子的啤酒。我说Tecate挺牛。他一听，乐了，接着就问你们是买红的还是蓝的。蓝的是淡啤，当然买红的了，roja。他一听，更乐了，知道我不懂西语，连竖大拇哥。然后说了一大串话，提搂着一箱蓝的和好基友勾肩搭背就走了。反正我也没听太懂，（东拼西凑的）大意就是“红的好啊红的猛，一家老小老婆不给喝红，整点儿蓝的过过瘾”。听他的，我们立马拎了一箱红的。

顿时觉得2023年最后一天，自己一男的喝着红罐儿Tecate，吃着大华的猪耳朵，也没那么萧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