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降落

宽阔的跑道，在眼前徐徐展开的时候，我还算比较淡定。尽管只是二十多分钟前，听到Zach轻描淡写地说”Let’s land at San Bernardino”那一刻，我真的抑制不住地激动，抿住几乎蹦到嘴边的“yay!”。这是我第一次在国际机场降落(San Bernardino International Airport, KSBD)！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前军用机场(Norton Air Force Base)降落！

浮想联翩。从十来岁搬到城外，我就一直对隔壁的邻居——西郊机场(ZBBB)充满了好奇。坐在屋顶露台，早上六点半准时响起的军号唤醒了一天的操练；站在鬼笑石俯瞰京城，威严气派的西郊机场航站楼就矗立在熟悉的周遭的正中央。2018年夏天去空指游泳馆，经过西郊机场大门外的路口，都会忍不住遐想：有没有一天，我也能在家门口搭乘飞机起飞呢？最后一次坐cuā航在南苑机场降落，我从未想到，在不远的将来的某一天，自己也能轻巧地降落在一座古老的国际机场。

学飞这件事值得大书特书，无数细节还是留给以后。起因无非是老调重弹的那几件事：《追捕》里高仓健的奇幻逃亡路；《侠盗猎车手：圣安地列斯》狂放的洛圣都在童年心里埋下的种子；2020年初来南加州时去大熊湖坐Roy Harding的直升机时捎带手问学飞的一句话；股市一路狂泻；我对鸟类的向往。2021年年底的颤悚，在日复一日的stall buffeting下逐渐被抹除。我没有Jeb Corliss那样无所畏惧，但初心略同。想彻底说服自己，我真的不想死，更愿死而无憾；人生短暂地走上歧路，相比于殊途同归死亡的归途，真的算不了什么。

多数人的人生总会来到那一刻，他必须接过自己人生的操纵杆，身边不再有人指引前进的方向，余生完全靠自己来航行。在这一刻到来之前，我希望做好准备。

只是一次平凡的降落，但对我而言意味良多。高兴、快乐、喜悦、小小的成就感，这些是情绪上的收获；熟悉大机场的空间感、第一次与ATC交流、突破本场迈向远方的第一步，这些是经验之所得。当然，还有心态上的——终于跻身全世界幸运的百来万人，能够像鸟儿一样翱翔，品尝到现代人类文明发展的果实。李白换不换？当然！

对一个人来讲，小飞机或许是非专业人员能够操纵的最复杂的机械。此时此刻，好像回到了舔嘴唇看MBE反应釜的那个上午。世界上有多少幸运的男孩儿，能有幸把玩这些汇集了无数智慧而铸成的大型设备呢？

从两千英尺缓缓下降。国际机场的跑道好像大海一样宽广。黑乎乎的橡胶印覆盖了整条中线。ground effect, flare, touch down。一句能让人躺在床上都能莫名其妙地开心起来的话语：

“人生中的第一次，开着飞机，降落在国际机场！”

（速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