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翔浅底

第一次艰难而疼痛地平衡好耳压，在珊瑚丛中达成中性浮力。缤纷梦幻的海底世界，瞬时间充盈每一个感官。

卡塔琳娜岛是全美知名的潜水圣地。因其坐落在距离大陆约40公里的海上，因此背向太平洋的岛东侧，形成了避开洋流、水流平静、水质清澈的天然潜水港湾。卡岛专门在此建立了Casino Point Dive Park，禁止船只，保护海洋生物，免费为全美乃至全世界的潜水爱好者，提供一处绝妙的潜点。

7月26日，SDI Open Water水肺潜水课程里的第一次岸潜。辛奥特、王嘉倩、我和李诗琪，组队在2025年夏天决定学scuba diving。经过了两天泳池里的基本培训，大家满怀期待，盼着朝阳洒向海面，登上了最早一班驶往卡岛的轮渡。

我们住得都离海边很远，为了赶上清晨第一班5:15检票的卡岛快线，大家不得不凌晨四点多就出门，睡眼惺忪地把全套装备装到29寸旅行箱里，吭哧吭哧地赶往码头。潜水这套行头可真够重的！尽管我们为了省事儿，已经在潜水公园旁边的潜店租赁配重和气瓶；但BCD、呼吸器、湿衣、脚蹼，以及其他零零总总的各式装备，加起来仍有十多公斤的重量。

初次接触潜水的我们，被这个阵仗好好地上了一课。初次穿戴好带有配重的BCD，第一节课结束从泳池里出来时，浑身湿漉漉的装备好像灌了铅；刚刚打水到快抽筋的双腿，羸弱地支撑起暴重的一身装备，步履蹒跚地缓慢移动到台阶旁，瘫坐在地上缓缓。潜水教练Scuba Steve看我们狼狈的样子，幸灾乐祸地告诉我们：真正的岸潜，你们可得再潜完背着这些家伙事儿，自己爬回停车场喔~

同事李诗琪是一位比较小只的女生，重达二三十公斤的行头令她难以招架。作为潜伴，自然要尽到帮助buddy快乐轻松安全潜水的义务。因此，每次上岸时，我都会尽量帮她提起气瓶，好让背上的重量减轻一些。可潜水的气瓶是真重啊！看起来不大的一个铁疙瘩，一手一个拎起来，居然还有点费力。最初，每次准备和收拾装备时，我还逞强地一手一个拎着气瓶走来走去。走了几步发现，拖鞋直打出溜滑，虎口不听使唤地发酸，那叫一个举步维艰。后来发现潜水教练老油条们，都是用手推车来运气瓶的。打不过就加入，到了结课的时候，我也变成拉杆箱运配重装备、停车停到离海滩最近的车位、直到入水前最后一刻才穿戴好装备的样子。我们终于逐渐领会Steve最开始所说的，“潜水员都爱偷懒儿”的奥义所在。

红尾高欢雀鲷Garibaldi，是加州的州鱼。它通体橙红，在碧蓝的海水中格外引人注目。当我们一切准备停当，从潜水公园布置好的引导线潜入十米海底时，瞬间就被数十条红鲷鱼环绕！这些鲷鱼一看就见过大世面，完全不怕人，自顾自地在潜水员身边游来游去，甚至冲着你的脸就来了。倒是潜水新手的我们，手忙脚乱地保持中性浮力，与缓慢的水流对抗，仿佛人类第一次驯服自己的四肢。

哈！在完全失重的海底，那种“脚趾离地了病毒就关闭了”的奇妙感觉难以言说。伸手，手抓不到救命稻草；踢脚，脚够不到让身体保持平衡的海底。没着没落地，身体从不受控、到放弃抵抗随波逐流、再到逐渐找到肌肉微动的平衡。原以为珊瑚会像退潮时岸边岩洞里露出的海葵，软软地好奇地触碰我的手指；胳膊小腿剐到海底，才顿察珊瑚和砾岩坚硬而锋利。对面的资深潜水员Paul，双手抱拳，一动不动地浮在水中，看着我们这些初次学飞的菜鸟，左突右冲东倒西歪。很久以后，大家都找到了相对平衡的姿态，他便大手一挥，引领我们向海草森林深处游去。

Kelp，海草，多么的飘摇！往常在沙滩上走，看着一坨坨晒干黑乎乎的海藻，一堆小飞虫在周遭萦绕，恶心巴拉的，根本没兴趣去触碰。而海底的鲜活的海草丛林，从深不见底的幽蓝海水深处，一直伸到蔚蓝的海面天空。那单螺旋、墨绿的、如梦似幻的引导绳，静静地随着水流摇荡，构成一座动态的迷宫。热带鱼、海鱼穿梭期间，橙红鲷鱼、碧海蓝天、褐绿草丛，五彩缤纷地呈现在潜水镜前。我们一次又一次地练习清理潜镜，就为更加清晰地观赏这奇幻的美景。

与卡岛的潜水公园迥然不同的风格，橙县的沙滩平缓地伸进海底。水、沙、泥、雾。缺少了缤纷的色彩，却多了害羞的沙蟹一钻一个呲溜。说实话，沙滩潜水没什么看的，就像来南加州玩儿的人愿去圣莫尼卡而不稀得去科切拉。可那些沙币sand dollar，却也与世无争地生活在浅滩上呢！像是一块块柿饼，又像是海灵芝的横切面，在海底缓慢地蠕动的沙币们星罗棋布，仿佛海神与龙王，如火如荼棋局中的棋子。

潜水真好玩儿。

和冲浪一样，潜水是个“成本很低”的娱乐活动；与冲浪异曲同工，“成本低”也叠甲无数个引号。首先，人得离能潜水的海边近，海水不冷不热不能有污染；其次，得学会水肺潜水技术，并和固定的潜伴时常练习；然后，还需要一整套潜水装备。尽管装备大多是一次性投资，买一套可以用十多年——Steve的气瓶甚至还是1995年抽奖得来的，现在仍在用；但潜水装备因为相对小众，且直接关系到潜水员的生命安全，因此大都价格不菲。在考证之初，一切装备都需购置。都没买BCD湿衣这些大件儿，光是面罩脚蹼潜水鞋之类的小件儿，杂七杂八都花了三百刀。因此，就算潜水公园不要票钱，理论上背着自己装备直接跳进海里就能潜水，但每次潜水背后的隐性成本，仍不容小觑。就好比卡岛潜水，假如装备全自带，一切从简，仍旧省不了来回90刀的船票、潜店给气瓶反复充气的每次几刀。更奢侈的租气瓶、租配重、电瓶车帮忙运送装备往返码头和公园，零零总总都加起来，潜一次水也得花个一两百刀。

这么算下来，卡岛潜水，算得上奢侈活动呢。

潜水是个高风险活动。自己体会下来，比开飞机风险要高很多。潜在海里，不可控的因素实在太多了：海水洋流、海底环境、海洋生物、装备可靠性、同伴的决策……哪一环出错，都会让人心情紧张，呼吸急促，氧气瓶压力直线下降。在此基础上，蛙踢、减压、氮醉、平衡耳压……掌握精通潜水技术，亦是重重挑战。可以预见的未来，假如继续潜水，我估计会长期在开放水域进行浮潜和休闲潜水。毕竟，潜入更深处，并不会带来景色上质的飞跃。对我而言，潜水更吸引我的，是在世界各地遁入蔚蓝，无死角地领略占这个蓝色星球70%面积的广博海底世界。

第一次课的结尾，Steve让我们提开放式问题。便聊到他这三十年来的潜水经历。巴哈马、墨西哥、大溪地、大堡礁、马尔代夫、巴厘岛……每说到一个不同的潜点，他就两眼放光，啧咂舔舔嘴唇，回忆起那些难忘的旅程，声音仿佛一下回到年轻时的自己。想想也令人向往！以潜水为目的的旅行！去到世界上每一处沙滩，只带潜水装备与好心情。潜水完躺在沙滩上看夕阳西下，第二天一早紧接着再次浸润在海里，与鱼儿与海豚共游，万类霜天竞自由。天啊，要是去Bora Bora，从海中一探头，看到潟湖中央的火山，该有多么的奇妙！

潜水结课了，我们也拿证了。李诗琪立马投入了火热的恋爱；我便没有了潜伴。

潜水好像海里的探戈，二人携手，才会遇到最美的景色。

未来与我携手在坎昆在留尼旺在加纳利潜水的潜伴，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