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干主义 - 1
在过去的两年,自从我看了几眼GRE单词后,最喜欢挂在嘴边的一种主义便是“pragmatism”,即实干主义。对于这种主义的认识能说很多,但这回仅针对我一直考虑的一个话题谈谈。
在本科乃至如今,我发现自己北京同学的圈子中、人大附中毕业生的比例在逐渐增多。不说本科宿舍里的三个半人大附同学、以及研究生公寓里又一个人大附舍友,单轮我认识的熟悉的北京学生里,很多很多都和人大附中、和刘彭芝“沾亲带故”。相比之下我略显特殊,和人大附中的渊源仅到小学六年级仁华学校便戛然而止。当初人大附中分校给了招生名额,而仁华5班的我似乎有点看不上似的,索性还是来到了更符合我气质,也离家更近熟人更多的首师大附中;同样地,中考时倘若不选择直升,我完全可以去体验一下海淀黄庄的窒息感,但仍旧偏安一隅静守岁月安好。不得不说,首师附的校风很大程度上造就了我如今的性格与遇事所做的选择;首师附的气质融入了我的世界观与价值观。因此,每当我新认识一个人大附中学生之时,都不免在畅想——倘若我在小学或是初中选择了人大附中,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样?
人大附中猜想
首先我想到的一个人,是廖睿。我甚至不认识这个人,连他的名字我都不知道记得对不对。但他的妈妈我却并不陌生——她牵头搭线组织了几个人大附中的高中老师到海淀幼师,也就是人大附隔壁开设课外班。不知托了什么关系,我阴差阳错跑到了一群人大附中的学生之间闷头听课。
最开始我颇不适应,甚至还闹出过初三去听高二语文,听了半天饶有滋味的尴尬笑话。后来逐渐了解了人大附的那一套,课上起来也变得如鱼得水。可以这么说,直到今日我仍旧对中文,对文学有一点点非分之想,完全仰仗我中学期间遇到的这几位语文老师——
我的中学语文老师们
说来很巧,从小学到高中毕业,我经历过的任课教师比绝大多数人多得多得多。实验小学三班六年换了7个班主任,而小学总是班主任教语文(也有数学,较为少见);中学六年经历了5个语文老师
-
李晨,初一遇到她可能是改变了我语文生涯的幸事。
-
冯海珍,这辈子字写的不好在那一刻已经注定。
-
范林凤,学会了写标准的议论文。
-
刘明,学会了写讨好读者的文章。
-
田诚,学海无涯,一辈子去学习如何解构与讲述这个世界。
另外,
-
郑晓龙,如果当初郑老师没有生病,或许我现在写出的文章大不相同。
-
江红霞,哈哈我喜欢这样的女老师!
在回想这些老师们的名字的时候,那些鲜活的记忆一幕幕重新浮现在我眼前。在真正剪辑大学之旅之前,我需要先写一系列文章,回顾一下我在中学期间遇到的这些奇人。我想,正是首师附这种小规模招生、小规模教研组的特点,让我拥有了一生都难以磨灭的成达精神。每每想至此处,难掩心潮澎湃。
人大附中猜想 - 续
当然,在这里我并不想多谈我的中学老师,而是想提及另一位我非常在意,非常感谢的语文老师:人大附中的王艳老师。
在她的课外班上,我不仅仅学习了许多符合2010年前后由四中-人大附主导的命题思路的应试技巧,还很大程度地增长了我对语文这门学科、对于文学的喜爱。尽管时至今日,我的文学素养依旧是门外汉水平,但我始终相信日复一日的积累总会让我在未来的一刻拨云见日,看到中文与文学之美。
高一和高二王老师的课上,主要有几个主题:阅读理解、作文、文学素养提升。阅读理解自不必说,十几二十多个讲义,每一份都是七八页。读过许多命题文章,我逐渐熟悉了一点文学评论的技巧。尽管最后考试的时候依旧是一知半解,但总归比开始学习时强了不少。作文值得一提,在王老师的课上,我对作文有种复杂的情绪:课外班学了半天数理化,突然换脑子写作文很容易串台;交了一小时一两百的钞票坐在这里写作文也未免有点亏;但是限时60分钟的集中思考时间确实让我迅速破题的能力有了长足的进步。在王老师的课上我大概一共写了四五次作文,其中有三四次都被她提名重点赏析。高中第二次作文得分上50分就是在她的课上得到的(第一次是范老师学期末初试议论文)。她的分析让我对自己的写作产生了一点信心,这或许也是首师附做的不够好的一点。在首师附,直到高三之前,原则上语文考试作文赋分是不超过52分的,也就是A-类的水平。在我高中三年的记忆中,似乎从未见过任何一篇考试范文超过这个分数——甚至有时48、49分的文章也能作为范文。说到考试范文,高中三年我似乎只有两次还是三次被选中;相反,周记和平日练习的半命题文章倒是多次被选中,尤其是刘明老师。那时我真的很喜欢写讨好读者的文章,每次绞尽脑汁在细枝末节的地方处理语气助词,生怕读者看了我的文章不通顺心里起了疙瘩。直到田老师教我之后,我才明白读者喜欢的文章并不是文学的全部。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王艳老师有一篇文章给我赋分56分。这是我三年中除了高考外应试作文得过的最高分数。那篇文章我自以为论点论据论述四平八稳,既没有太多不足,也没有闪光点。但在王老师的挖掘下,我对自己写就的文章有了新的理解:哦,原来这样这样写能够得分!原来阅卷人喜欢看那样那样的论述。尽管毕业以后的日子我没能在这方面取得更多的进展,但她教给我的关于作文的一些观点,至今依旧受益匪浅。
前两点都是铺垫,王老师对我影响最深的还是文学素养方面的提高。那些课上,我们涉及了古诗、现代诗、朗诵、辩论、文学鉴赏、中文语法等等内容。可能有所出入,总之既博又精。也是在那些课上,我第一次发现自己有一点点文学方面的天赋。许多精彩的现代诗我至今还能背诵或是记住只言片语:《我爱这土地》(假如我是一只鸟)、《时代》(我站立在低矮的屋檐下)、《雨巷》、《阿尔的太阳》、《以梦为马》、《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用残损的手掌》、《他起来了》(从几十年的屈辱里)、《沙扬娜拉》、《别丢掉》、《错误》……
写到这里,我突然想起这些现代诗我似乎摘抄过。赶忙翻开摘抄本——果不其然!这些文字是我生命中宝贵的财富,而我多么幸运竟然把它们放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随时可以汲取其中的营养!
2011年4月19日,摘抄本上写道。《我用残损的手掌》,戴望舒。或许就在那前后的周末,我在王老师的课上用最真挚的情感朗诵了这首诗。诵毕,余音绕梁,班里鸦雀无声。良久,王老师似乎用了带有“最”这样字眼的评价鼓励了我的朗诵。她提到倘若可以希望我加入人大附中的朗诵兴趣小组。我则羞赧地轻声低语自己其实是首师附的。或许那个时刻对于人大附中这样一所全球知名的重点高中的语文教研组组长而言无足轻重,但对于好似个穷酸书生的稚拙的我而言却是莫大的鼓励。同时,那些铿锵有力的文字,那些由血与肉铸就的共和国之辉,让我一生都难舍我亲爱的母亲,中国。
……那里,永恒的中国!
人大附中猜想 - 续 - 2
想到这里,身在异国他乡的我不由得眼眶湿润起来。这种原始的却又温暖的洪流冲刷着我的心灵。我自知幼时形成的价值观很难改变,而年轻时我接受的教育让我成为一个具有强烈民族自豪感的中国人。当然,这一切与实干主义还是有些联系的。言归正传。
廖睿,如果他真叫这个名字的话,是我想到的我可能成为的第一种人大附学生的模样——湮没在每届1000多人的巨型年级之中默默无名,最后考取一个不错的大学,仅此而已。而我能想到的第二种模板,不是鹿飞宇、不是史一川、不是孙辰和周旻鸿、不是颜子翔或陈铭书,而是吴与伦。
我和吴与伦只有几面之缘。同时清华落榜,他只在军训带了两三天便退学远赴新南威尔士学习建筑学。建筑师,在我9岁沉溺于3DHome时曾是一个伟大的职业。只不过这个念头真的只是想想罢了:从小到大我从未因为画画被人夸过,唯一记忆深刻的美术方面的鼓励还是一次雕塑课上章老师觉得我的雕塑很有后现代艺术的美感……我的舅舅和表哥都是建筑系的高材生,看着他们制图做设计很是羡慕。
吴与伦是个生人羞涩熟人放浪的人,可能是所谓的闷骚?但我觉得他还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如果我混到了人大附中13班,我可能也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也不会在北邮度过精彩而无用的四年了。
人大附中猜想 - 3
最后一个想到的人大附中的人,既不是戚嘉懿,也不是韩卓然,而是毕天目。巴拿马籍,人大附中,中国引进海外学生。
实干主义
成达学子有一种实干主义的气质。
有一次,闲来无事,我统计了一下当初2013届八班同学父母的职业。不出所料,大部分是军人、教师、央企国企职工。六七十年代的父母中的多数人都把青春献给了祖国的建设与发展,他们也得到了应得的回报:下一代较好的教育经济条件。
我猜想,对于人大附中而言,这个比例同样不会低,甚至教师子女还会更多。毕竟,在初中和高中入学时,作为教师子女总还是有一些优待政策。然而,对比清华大学教师子弟,首师大还是逊色不少。在很早以前,清华大学便成为了中国最高等级学府的代名词。人们总是调侃如高晓松那样的,清华大学硕士毕业是全家学力最低者的轶闻。仅以我了解的几个故事来看,清华教师子女还是更高于普通高校的教师子女的。因此,我缺乏根据地猜测,“清华子女”或许比“首师大子女”更高瞻远瞩,不食人间烟火,也更接近网络上人们所说的“特权阶级”。巧合的是,我还认识几个人大、北航、北交大、北邮教师的子女。他们在人生道路的选择、展现出来的“阶级气质”似乎刚好和学校在国民心目中的等级线性相关。我想,倘若真的做这样的一个统计,就像清华经管专业入学统计那样,最终的结果也一定和我的猜测类似。
邹宗仁同样很热衷高等教育这方面的话题,每次和他的交流中我都能了解到许多有深度的观点。他在教育考试院的交流过程中便和业内人士探讨过教育资源分配与均衡相关的问题。如果有机会我会把那些录像和谈话整理后再写出来。总之,经过改革开放后几十年的高等教育发展,这种阶梯型的不均衡是确确实实存在的。而作为2010年左右的学生,作为全球经济危机与四万亿一揽子计划还未完全显出余波与后效的学生,我们和新千年第一个十年与第二个十年的学子都有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
“素质教育”还未完全铺开。在我们小学阶段,迎春杯、华罗庚杯、希望杯、走美杯等赛事还直接与升学挂钩,导致这一批学生的整体学力尚比后续的稍强。
-
教育减负开始实验。所谓减负与素质教育所带来的副作用在近些年愈演愈烈。课上不教课下补的恶性循环愈发恶化。而我们赶在大力推进素质教育与教育市场化之前毕业,实属幸运。
-
互联网一代。在我们中学期间,是新时代互联网发展最快的年代。我还记忆犹新最初手机上天空网和wap门户网站,到了毕业时几乎人手一个智能手机。许多多媒体手段和新的科技在我们之后大面积推广到了教学之中,而我们似乎接受了最后的传统的中学教育。
-
背景相似。二十一世纪第二个十年中国城市居民的人均可支配收入大幅提高,随之而来的是贫富差距的进一步扩大。而我的同学们在中学毕业前还未完全显示出家庭背景的差距,尽管已初现端倪。
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在暗流涌动与表面上风平浪静的年代,我们度过了各自的中学时代。我始终相信人普遍会带有时代的烙印,而这个时代与我的母校为我带来的印记便是实干的精神。
首师大附中的学生有一种“工人阶级性”,这是显著不同于我所认识的清华附中、十一学校、景山中学、一零一中学等学校的学生的。清华附中的学生有“马约翰”的气质,也更像清华于北京高校的感觉;十一学校是最早开展大规模招生、民办教育、教育市场化和“素质教育”的学校。拒绝墨守成规、个性突出、木桶效应等特质在他们的学生身上体现;景山中学自不必说,官宦子弟是不可磨灭的气质;一零一中学更像北大与清华气质的交融,用我的话讲就是有种小资与轻奢的情调在里面……而首师附则明显地不同于上述的几所重点中学。
有时我会开玩笑:首师附蕴含了“寺中”——万寿寺中学的混不吝的斗争性,也结合了理工附、教进等学校的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毛坦厂”特质。首师附高中部的入学门槛并不严苛,但毕业生的成绩却能够跻身北京一流。这所学校对中上等成绩的学生带来的提升时最大的。首师附不存在类似于人大附中13班14班、实验班和国际部这样明显的阶级差异,也没有清华附“龙班”那种从小习得的优越感。更遑论四中八中二中那些内城学校深不可测的家庭背景。首师附是扁平而透明的,一如小巧玲珑的校舍与小而精的教学规模。当时首师附的老师并不算全市顶尖,可教授我们的师资却一点也不弱。可以说,无论是实验班还是普通班,得到的教育资源相对平均。没有人大附式的搞特殊,更多的时候成绩体现在努力而非天资或背景上,这对于中学生年纪的孩子们来说,对于健康而积极的世界观建立是有极大的帮助的。
人大附中猜想 - 4
有时我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猜测人大附普通班的学生究竟是怎样的心理状态——当你的年级里有整个班报送清华的天才,也有17岁就开百万豪车出入夜店的大内纨绔,还有各种门路音乐体育竞赛特长甚至国籍另辟蹊径进入顶尖大学的聪明人,还有无数的小隐隐于野的家庭条件优渥、家教优良的年轻人……这样的心理压力,这样的错综复杂的现实社会的缩影,一个十六七岁的学生该如何面对?尤其是不同阶级的学生混在一起不得不成为每天朝夕相处的好朋友,那种心理落差该如何接受与解构?
我的本科好友孙辰,中考通州区前五名。在古代来讲也是万里挑一的人才了。进入北京最高级的宇宙中学人大附中,却只能偏安普通班。在他前面还有无数想都不敢想的牛孩儿,神娃子。尽管人大附中提供给每一个学生的平均资源是普通中学难以企及、无可比拟的,但你真的能享受到这种资源带来的优势吗?我一直在想象,倘若我初中或是高中进入了人大附中,我可能早就泯然众人矣。拿我最熟悉的小升初进入几个人大附的同学来讲:鹿飞宇,家里开大几十万的豪车有自己的产业,孩子可以无忧无虑地学习liberal arts与音乐特长;二班的那个女生,音乐体育学习一样不落,仁华学校在2班学习,小小年纪就从鼻尖的金丝框镜片后闪现出超越年龄的成熟与冷静;六班的那个男生,数学一顶一的棒,就算其他学科没那么突出,也能凭借一招鲜杀出重围……扪心自问,我要是去了人大附,拿什么和他们竞争?要是招进去被当炮灰,给神人提供自信,对于整个社会的进步或许不是一件坏事;但对于炮灰本人而言,则是莫大的苦难了。
实干主义 + 理想主义
一个人在对的时间做对的事,不可谓不是一种难得的幸福。在附中的六年,自以为学习方面投入了不少,课外的兴趣与爱好也没有落下。仰望星空,脚踏实地,大抵能够总结我在附中的成长。
实干而言,一步一个脚印,履行作为学生的义务和责任,做好老师布置的每一项功课,在此基础上稍作提高与延伸,是为实干;
理想而言,敢爱敢恨,犯错误敢于担当,坚守正直与原则,畅想最离奇的念头,实施最有趣的计划。发乎情,止乎于礼,不卑不亢地立世为人,此谓理想。
感谢附中,正志成达,毕生难忘。
Leave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