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与自行车保养艺术
高二下的一个下午，我和肌猛顾荣豪在操场漫无目的地对着排球收集筐扔橄榄球。顾荣豪兴致盎然地跟我讲NFL里极限操作的胯下接球。聊着聊着话题便从NFL到了NBA，又到了2K11。半晌，他问我，上了大学，你还打橄榄球吗？
想起高二篮球班赛的一些烦扰，我说，估计上大学先不打篮球了。橄榄球要打的，我再想想其他啥项目凑成三个。学生生涯的每个阶段搞三种运动。
2017年再见到顾荣豪时，邹宗仁和我早已无法想象，那个当年在篮下犹如“大妈”约翰逊一般的篮板野牛，竟变成了此般虚胖（宋晟灏语）模样。
高三时候很可惜，年级里没有一个骑好车上学的学生。部分原因在于首师附的地下车库并不安全，甚至就在校园内都丢过车；或许也因为北洼路地狭人稠、车流密集，骑公路车上下学不安全；发育中的身高和平民学子多囊中羞涩，大概也对这种缺失有所贡献。
我和施润声自习时间偷摸跑到地下车库看车。翻来覆去，吴乐蒙的欧野2.0已经算比较高级的车了。最常见的多是杂牌通勤车。山地车里面，新老款式的捷安特ATX系列占据主流；吸引眼球的“死飞”彩色自行车点缀其间；而最接近“公路车”的“细胎”自行车，大概是捷安特FCR3300。“听说这车要两千多块哩”，施润声一本正经且云淡风轻地跟我说。我听后为之震悚。在我的认知里，常见的载重自行车价格多为300元左右，高级的捷安特城市自行车大约要7、800元——这个价位的车是不敢停在露天车棚里的，丢失概率极大。而更高端的就是捷安特山地车了，听说要上千元呢。至于好几千块的自行车，我根本想都不敢想。
2012年到2013年之间，莫名其妙地从百度“显卡吧”发现了“公路车吧”。如以前约稿所讲，大半年泡吧的浸淫过后，我锁定了三款自行车作为目标。攻队、骓驰、光谷捷安特TCR ADV。大概在高考成绩出来的同时，我内心已经笃定，“公路车”，将会是本科四年的第二项运动。
或许很多男人买自己第一辆汽车后，都会经过“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蜜月期。洗车、打蜡、抛光；直到第一次磕碰，嘿，那可别提多心疼了。对我而言，类似的蜜月期出现在我的第一台公路车的头一年里。为了这台小红车，配了一体成型的红白头盔、红色骑行服、不远万里跑到东城买了730元的一字米背带骑行裤——不用你猜，肯定是红色调的。
爸妈在许多类似的事情上的支持，我很感激。虽然从小到大家里一直过得紧巴巴的，但当我下定决心想要从事这些周围人谁都没听说过的事情时，爸妈从来不会一口回绝。就算他们觉得不靠谱，也会勉强地允许我补充信息继续试图说服。当然，很多事我也会搞半推半就的“先斩后奏”。大通证入台证都办好了，我跟爸说八月底我想去台湾环岛。那咋办，好几百块都花了，只能同意呗。代价是肖老师的赞许和七十来分的计算物理成绩。
2013年，谁骑碳纤维自行车啊？当我提出要买一台在武汉光谷的价值过万的自行车时，我爸都愣了——自行车，一万块？这种完全超出认知的事他一时不知道该咋回答。我乘胜追击，晓之以理，承诺买了碳车大学会好好搞自行车运动。爸妈知道我喜欢骑车，骑着女车跑到北京城里转好几十公里好多次。况且，自行车毕竟是运动，运动对男孩儿来说是好的。朴素的期望，为我的自行车生涯点亮第一盏绿灯。
小红车第一次比较严重的磕碰是和施润声第一次去潭王路。那天秋风阵阵，到南侧12公里下坡路牌时想合影留念，我把车靠在了路牌上。如您所料，一阵妖风刮过，车“啪叽”倒在地上，上管红漆磕掉一个角，露出了粗糙的白色底漆。看了漆水的裂痕，我的心跟秋风一样哇凉哇凉的。”first blood”在这么随机时间地点给交了，真的好气哦！
自此之后，痛定思痛，逐渐齐备的修车工具搞起来。先是基础的，如停车架、组合工具、异形管夹具、气压计打气筒、补胎片；逐渐专门的，如扭力扳手、压缩气罐充气头、品牌塑料撬胎棒、丁基内胎。2021年，Dwayne偶然间告诉我车库里有个调圈台时，我一怔——倘若我在美国度过年轻的岁月，会不会也成长为Dwayne这样的人呢？
擦自行车时，我达到了一种近乎国家图书馆读书般的禅定。2022年12月10日，从早上10点45，到下午4点10分。除了中途休息了半小时吃薯片当午饭外，我对着两台钢架自行车愣夯了一整天。
擦自行车是一种时间成本很高而收获很少的苦差事，却也是一种很解压的消遣。若不能把自行车完全拆解冲洗，或是干冰清洗，变速部分极难擦得很干净；老钢架年头久了，有些锈蚀的地方不灵活了。这时候不能使蛮力，就得一点儿一点儿磨。整个拆开，用锡纸简单打磨，上油，再装回去，又是好几年的好汉。座弓碗组都是小意思，飞轮多的后变速才是真正的挑战。调到速速清晰，手感凌厉，还得多加揣摩。
我却独爱夹器调整的考验。
公路车夹器，一根螺丝，两条弹簧，一条刹车线。不确定因素在于轮圈是否偏摆、刹车皮磨损是否对称。为了通融半厘米左右偏摆的后圈，夹器的张力就不得不减小；放得太松，又会造成刹车柄捏到底也刹不住；如果螺丝前后没有对准，一定会产生闸皮一边近一边远的问题。结构颇为简单夹器却暗含复杂的微调，特别磨砺人的意志。
不知什么时候喜欢上钢架的。大概是第一次被小伟哥拉爆后的释然吧。王宏伟学长被我和孙辰带进了公路车的深渊。最开始买了个TCR 6700铝架，骑了不到半年又搞了个烈风国碳自组。不同于懒散的本科生，即将走出校园的小伟哥很明白成人社会的玩法——训练就有成绩。从东方红16分多到解字石拉爆我不过一年出头。
在解字石秋林蜿蜒回转的无间道中，我爆了心率，目送伟哥摇车而去。愀然独处暗自思忖，这四年骑车究竟收获了什么，哪些瞬间是我最喜欢的。
第一名无疑是垦丁转向寿卡的海。
第二名是第一次爬千米爬升，禅房花木深。累屁了推车听蜜蜂在桃花的海洋里穿梭，播撒生命的精灵。
第三名出乎意料，甚至并非骑公路车。我把车交给杨睿智，自己骑着女车，一路撒把在盘根错节的西直门立交桥洞下左突右冲，恣意的青春洒在初夏的夜。
自行车成绩和数据对我很重要，毕竟施润声说过清华的选修课“大四男子铁三”。但更在乎的似乎是路上的风景，与看风景时的心情。
钢架或许是我的归宿。2017年刚到美国，来美国读书前，新生群里有个上海交大毕业的徐汇富二代好像叫王什么，“不经意间”提到来美国前已经订好了Canyon新车，落地就可以约骑。我心痒痒，但兜里没钱。了解一番过后心凉：美国的碳车属实不便宜。新的就不说了，什么闪电佳能戴尔崔克赛维罗估计够我好几个月生活费了；就连二手的都比中国贵。况且，平日上课扔在学校里碳车丢了可就完犊子了。
2017年8月21日，家住Cary的Jeff特地用捷达旅行车，车顶驮着这台钢架自行车，来到三角区Home Depot面交。这台1993年左右的VITUS钢架自行车陪我走过很远，直到雷德兰兹。
渐渐地，我不再垂涎最新款的全内走线、碟刹、电变11速碳车。对于训练而言，只要尺寸合适，车的好坏并不影响人体做功多寡，只体现在最终轮胎与路面的相对速度。速度慢我还高兴哩！速度太快了，要是出了事故不危险嘛。
我愿望里的钢架车。老梅花LUG肯定占据了核心的位置。其余笔记清单如下：
- Cinelli
- 阿米尼Emmelle，因为我爸年轻时被偷的第一辆好车就是阿米尼
- 崔克
- Panasonic
- LeMonde
- Columbus钢的其它车架
可以看出，除了“一王一后”外，我对“廉价”钢架有着特别的喜好。一般人不都该喜欢贵的漂亮的嘛，我却满不在乎。梅花定然是好的，但70年代的Peugeot、80年代的Panasonic、90年代的LeMond，这些并不高高在上而走遍大街小巷的钢架车，构成了一种想象，那时的年轻人骑着自行车看着潘塔尼梦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波尔卡衫加身的美好图景。
上个世纪，WSI(Western States Import Co. Inc.)和WCC(West Coast Cycles)往美国进口多种日产钢架。两家最具有代表性的日架就是Centurion和Nishiki。
Nishiki纯色金字的男车架我就挺喜欢的了，但是2018年多伦多看见那个小众的concord pacer黑金配色以后移情别恋，觉得普通Nishiki不够刁。偶尔看到公司二手群的聊天记录里，2019年有人卖过一辆Nishiki Prestige的女车，一下子就把我吸引住：粉紫配色，LUG套管风格，细细的鹅颈锃光瓦亮。嗨呀，要是我有女朋友，给女朋友搞这么个车，一起出去骑车，那得有多飒！人的想象力唯有在这个层面能够如此地跃进吧。
孙辰把我在群里说的话记录下来，成为了“等我有了女朋友也要搞一个”系列的又一个牺牲品。
公司二手群又有人挂出一台钢架车。号称48cm车架，可看拍的图，怎么看怎么不像。48cm比例很极限的，我脑海中有印象，几乎就跟俩大轱辘中间一个三角板一样。我试探性地回了一句，这车不错，要不是我已经有好几个车，我就要了。毕竟，哪个姑娘又能拒绝一台漂亮的钢架自行车呢？
一周过后没人买，价格减半。我决心碰碰运气。我对自己看车架尺寸的眼光还是很有把握的，如果照片没问题，那这车不可能是48的架子——除非是650c的轮组。我说，Mark你要不再量量，我怎么脚着这车不止48cm呢？他回复，就是48，要不你自己来量量看吧。听到这，我心凉了半截，几乎决定放弃了。
毕竟，就算找到女朋友，也不可能找骑48cm车架的姑娘啊？
冲动还是战胜了理智。第二天一大早，我揣着卷尺骑着车去看车。好消息是，上管长度实际是50cm——估计他测量的时候没有量到鹅颈和座管中线；坏消息是，轮组果然不是700c的，比例看起来倒是协调了，可内外胎都和我自己的备货不匹配，还得买新的。剁手的欲望冲昏了头脑，看到不错的自行车捡漏就走不动道儿——没准我未来的女朋友163cm呢。眼都不眨就付钱拿车。
这车可真是破落。刚拿到时，后面还有个货架装着，货架和座管居然是用铁丝缠在一起，把紫色的漆磨掉不少，这叫一个心疼！飞轮和牙盘上一堆长头发和毛絮；鹅颈远超最高标线，坐垫巨矮，一看就是把公路车当买菜车骑了；坐垫居然是selle italia的，还带防滑带！但角度调得一言难尽。林林总总看下来，如果轮胎还能凑合用的话，至少也要将把带和胶套换掉。老化程度看起来，这些都是1988年原厂的样子呢！
盼望着，盼望着，晴朗温暖的周六终于来了。带着对未来和女朋友一起骑车的场景的畅想，我一门心思地钻进了自行车保养艺术的禅定之中。
擦车后写作，大概是我2022年最专心致志的周六。虽然没啥特别的，但也挺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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