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疑惑 - 1
在26岁的年纪,近来有很多无谓的想法与烦恼,都来自于道德引发的迷惑与困扰。想到哪里写到哪里。
生猪存栏量
今天因为睡懒觉,整体吃饭时间推迟了。早饭十点才吃,因此特地晚上七点再开始吃晚饭。
吃饭的时候,国务院新闻办举行例行吹风会。其中提到当前全国生猪存栏量约4.4亿头。本来平白无奇的统计数字,突然令我忍俊不禁——今天晚上正好吃的是笋干烧五花肉;美国是世界人口第三大国,2021年约有3.4亿人。
心里快速盘算了一下,当然不可能说一下子把生猪全部变成猪肉制品,但是相当于全国人民每3人可以开一头大肥猪;每头猪可以给1.3个美国人上上对抗。无厘头地想着,不禁对白花花的猪猪们产生了些许敬意——对外御敌,对内饱腹,大丈夫是也。诚如网传“没品笑话”所言——
你说得对,但是乌拉圭的人口有345.7万,同时,仅澳大利亚就有4700万只袋鼠。如果袋鼠决定入侵乌拉圭,那么每一个乌拉圭人要打14只袋鼠,你不知道,你不在乎,你只关心你自己。
这周一周二连续两天,租住的地方闹蚂蚁🐜。周一早上起床Jimmy看到微波炉旁边有一队蚂蚁。循着队伍的轨迹,来源追溯到了大门的门缝以外,终点分别是一盒隐藏在壁橱深处的Chick-fil-A蘸酱、一坨粘在橱柜台面上的花生酱蜂蜜、以及散落在缝隙里的食物残渣。不由分说地,大伙拿起消毒水喷壶,歘唰唰一顿乱喷,数百只辛勤的工蚁顿时溺亡、暴毙、殒命。拿厨房擦纸擦拭蚂蚁尸体时,一个亘古的话题再次浮现在脑海。人如何定义杀戮的伦理道德?
一种传统朴素的想法在大多数情况下占据上风——能与人类建立情感联系、有情绪意识的生物,为“人类的朋友”;冷血的、本能的、对人类行为无反馈的生物,各安天命。这个定义能够解决许多问题,让人在杀死蚂蚁时不会佛子般被善念掣肘;加上“君子远庖厨”的补丁后,大快朵颐时也不至于为猪猪们留下真香的泪水。小时候总会听妈妈念到
鱼儿鱼儿你莫怪,你本是桌上的一盘菜
如是,我也并不会因为蒸鱼的鲜美,而忘记自己养的金鱼生老病死所带来的对于生命的敬畏与感悟。
但是,这种粗糙的道德准绳,在处理一些更具体的道德困境时,便显得苍白无力。小到吃狗肉是否道德,大到欧洲接收难民是对是错,用情感(圣母心)的标准来评判具体的事宜,结果就是一团糟。
之前从Walter大爷那里了解到一个有趣的网站。如果诸位读者对于自己的道德水准有信心的话,不妨一试:https://www.moralmachine.net/
养宠物的道德困境
我至今未曾养猫养狗。不是因为猫猫狗狗小兔兔啥的不可爱,而是当我在进一步观察宠物与主人的关系后,对于养宠物的道德产生了困惑,只得裹足不前。
小时候我养过许多生物。蚕宝宝、金鱼、小龟、发芽的洋葱头、香椿苗——从破土生根,长成了几层楼高的大树。还有小鸡仔。
香椿和小母鸡大概是童年差不多同时开始养的。从手拿把攥的蹒跚学步的毛茸茸的黄色小精灵,长成跟着我屁股后面跑,在院子里上蹿下跳的大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有好多次,我都抱着鸡出去郊游。帐篷一搭,折叠桌子一支,把小鸡放到草地上乱跑,颇有天高任鸟飞、万类霜天竞自由之感。然而,一次意外,在追跑打闹时,不小心一个趔趄,我一脚踩到了鸡上。当时它就趴窝站不起来了。心碎的细节不忍再提。总之,带它回家后,没过一会儿就咽气了。当天下午,面对盛在搪瓷盆儿里的炖鸡块儿,我面临了人生第一个主要的道德困境。
过程是艰难的,但最终我被父母说服,也说服了自己,动了筷子,吃了上午还在和我玩儿的小伙伴儿。院里鸡笼旁的水盆儿和油麦菜叶子还依稀可见,鸡腿却已经进了我的肚子。过了些日子,我便上了好几年级,也来到了海实的主校区。养活物的童趣也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淡出视野。可是那天鸡肉带来的困顿,却记忆犹新。
前日曾经提到,同事Vivian的比熊犬“Moonlight”寿终而亡。按照狗的大致年龄推算,她家开始养狗应该和我养鸡的岁数差不多。虽然我不养狗,但可以想见的是,一个陪伴人类从小到大,从孩童到成人的伙伴的离世,定是一件给人带来许多痛苦与坚强的生命教育。
现在的室友和同事,Tina的狗豆豆大约四岁,Jimmy的狗Attie(艾弟)刚满一岁。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否有些怪异与变态,但我会按照犬类的预期寿命,来推算他们与它们分别的时刻。经历与思考后,我自己不觉得这样的想法有很大的问题——人固有一死,宠物也一样。可以预见的是,绝大多数宠物的一生,都将毫无保留地陪伴它们的主人度过。
猫狗作为人们最常喂养的宠物,二者却有细微的区别。各种俗话说男不养猫女不养狗男不养狗女不养猫;现实中我认识的各种排列组合皆有,不存在性别和物种对应的禁忌。但客观地说,猫更自主,狗更粘人。此处也主要说狗。
狗狗的一生,就是与人类相知相守的一生,是奉献永恒的陪伴,换取人类的爱的一生。
豆豆和艾弟被他们的主人一个狗关在家里的时候,有时候我看着真是可怜。门外倘若过个快递车,狗狗们听到门口有动静,立马开始坐立不安,兴奋地娇嗔。待到快递车渐行渐远,声音消失,狗狗们仿佛有些失落,渐渐地不叫了。豆豆年岁更长,对于这些也就比较习惯了,所以反应没有艾弟那么大;艾弟从一个小奶狗逐渐长大,可以说一睁眼儿就是Jimmy一把屎一把尿地带大的,对主人那叫一个依恋。算数语文啥都不会,但对人类察言观色、读空气的能力堪称一绝!Jimmy要是穿上袜子,艾弟就不淡定了,开始焦急地在屋里兜圈,一会儿看看门外的车,一会儿看看鞋架;要是Jimmy拿上钥匙,哗啦一下,艾弟“噌”地一下就会跑过来,无论之前在干什么——躺着立马蹦起来,玩儿球连球都不要了,直冲到大门口,看Jimmy的下一步动作。要是Jimmy真的朝门走过去,艾弟最激动的时候,甚至站起来扑向主人,用前腿抱住主人的膝盖,不让他走。呆主人终于摆脱了狗子出门倒车走人时,狗子一溜烟儿地先跑到后门看车走没走,紧接着奔向侧门,“嗙”地一下高高站起,趴在门的玻璃上,目送主人真的离开,这才不甘心地慢慢踱步到房间门口趴下。有时候气不过,还会“学狼叫”般哀嚎几声,抽泣一阵儿,发出幽怨的嘟哝声。我笑着看着它说,艾弟你想说啥呀,小可怜儿?它不跟我对视,仍看向后门窗外,却侧着脸儿,偶尔用余光瞟我一眼。有一次我用滑稽的腔调模仿它的叫声,它发出了一个顶可爱的“唔”回答我,仿佛表达着它不屑、害臊与反问的意思。
分别的时刻往往最难。后来Jimmy出门时,干脆把艾弟关在屋子里。真是惨啊,夜里九十点,主人们还是没回,两个狗仿佛商量好了似的,你方唱罢我登场,用幽怨的哀嚎互诉衷肠。
有时我想,不养狗的人吃狗肉的评判,与狗主人不能对等地爱自己的狗的评判,究竟是否该使用同一种道德呢?狗儿是大度的——主人置我千百遍,俺待主人如初见。哪怕蛋蛋忽不见,怅然若失仍依恋。以狗对待人的标准来要求人对待狗,显然不合常理;而主人如何对待宠物,才能不辜负它们无保留的爱呢?对于道德的疑惑,让我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因此,经年累月,我逐渐对树木产生了莫名的情感。毕竟,校舍旁的那颗刺槐,大抵能比我见证更多的风月。
公平与私利
不敢评价太多,只能说是社会不公平现象产生的原因之一的小小缩影——反对的不是不公平,而是自己被不公平对待;支持的不是公平,而是通过公平获得更大的利益。就像牧之想给鹅城百姓带来公平,但鹅城百姓想要的只是黄四郎碉堡里的财宝。北邮人论坛 - 关于校招作弊现象的讨论
公平与平等,一个宏大的命题,我只能时不时地产生些碎片的想法。有时会问自己类似的问题,要是“革命”革到自己头上,自己会叛变吗?
有时候有“空想社会主义”的念头的萌芽。如果整个世界大洗牌,所有资源和机会平均分配给每个人,以我的天赋和能力,还能处在现在的位置上吗?答案无非两种,可以,不可以。有时灵光一闪发现些“论据”支持可以,有时莫名灰心丧气觉得不可以。无非“屁股决定脑袋”,立场不同决定了答案。
从我习得的道德观念来看,我支持一种体制或手段,能使得破坏规则的个人得到应有的惩罚。问题来了,“规则”是谁定义的呢?
人类文明的形成并非一蹴而就,各个领域的“游戏”规则也非“君权神授”,无中生有地产生。都是人们互相磨合,复杂系统的结果。就好比帖子里说的面试作弊,在道德层面上为人不齿,却在“规则”层面上模棱两可。有人作弊了,没有受到惩罚,因此获利。那么更多的人就会权衡作弊的收益期望。最终形成一种“有人作弊成功、收获颇丰”的表象,促使更多动摇的人加入作弊的行列。类似“电影院效应”的困境,再复杂就要用定量的理论进行分析了。
另一方面,规则本身就是不完备的。作弊算是不当得利,那关系户、“VIP”算不算呢?每年花大笔纳税维系欧洲帝国的王室算不算呢?有人生在北朝鲜,有人生在南朝鲜又怎么说呢?道德的准绳在实际问题上很难精确裁决。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都有“大是”、“大非”的评判。但总有些事情非黑非白、模棱两可。所有人在这些模棱两可的问题上给出的答案,最终定义了规则以上的、道德的边界。
回到电影院效应的问题来。解法有很多,但在现实中或许并非可行。譬如封杀电影院,让所有人看无可看;譬如给每个人建一个私人影院,谁都互不影响;譬如给电影院设定分级定价,硬座,雅座,包厢任君选择……但无论哪种解法,无论偏向公平还是平等,总是无法满足所有人的需求。在不确定中寻找共识,在众口难调中确立最小公约数,这便是程序正义与法律的价值。有法可依,有法可用,能够很大程度上缓解道德的疑虑。
道德的高地
站在道德的高地上,人会冷吗?问心无愧确给人很强大的力量。问题是,别人也问心无愧,也觉得自己是道德帝。兜兜转转,最后还要比比看,到底“违法”不违法。
所以有人常说,道德是约束自己的,却又对这种表述充满疑惑,抓耳挠腮。
我愈发感觉,道德是一系列判断、选择所组成的个人的行为范围,而并非一种犹如7个基本量般的物质或系统本身的性质。因此,我此前一直设想的,能够在一群“高素质”的人中,建立起一套基于道德的、高于法律的规则,是不现实的。显然,这样的规则的根基并不扎实——既无法准确定义,又无法有效施行。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在这样一个不完备的世界中生活,道德的困难其实并不会影响世界的运转。该睡睡,该吃吃,生猪的一生短暂却又充实。想到这里,嘴里的红烧肉又香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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