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
昨夜再次失眠。
还是没能完全说服自己,对于软件工程和编程的价值产生认同。或许是一开始我的认知建立过程就产生了偏差,但我总觉得engineering工程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代一代人的无数劳动逐渐堆积起来的一座高山。人们踩着前人的足迹,进一步,更进一步,日积跬步地推动文明的发展。可重复性:依照工程的经验,交由任何人来重现,结构都是相同的。相比之下,科学、艺术、运动,他们好似无源之水,似乎从时间的开端就一直存在,佚散在无人问津处,直到被人们偶尔发掘。我已很幸运,从事工程能够给我带来一种扎实的来源于成就快感;但探索科学却能得到无法预料的快乐。
当我无病呻吟地抱怨成年人生活无聊时,我想我怀念的便是那种妙手偶得、惊鸿一瞥中蕴藏的不可知的快乐。
社会生活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外在条件和自身能力无法支撑起自己的想象力。最后的结果大抵是大家都认同的、难以跳脱的,“也无风雨也无晴”、“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我不敢想象十年后,倘若自己成为一名资深软件工程师,竟会是怎样一番场景?我将会走过大家走过的路,过上微观上迥然不同而宏观上别无二致的人生吗?列为该说了,别贪心不足蛇吞象,夸下海口到了实现不了。我自己都有点儿没信心——我认识的、毕业十年后成为“士大夫”Staff Engineer的这群人,职业生涯的头十年,无一不是赶上了中美软件和移动互联网行业爆发式发展的十年。待我们到了他们的岁数,还有空余的“坑位”留给我们吗?
这样的事情在别的行业早已发生许久,甚至在国家的层面看,腐朽的资本主义阶级固化早已见怪不怪了。往大处讲高等教育的学阀世家、精英政治家族化;往细微讲,改革开放四十年,田园牧歌的时代早已一去不复返。七十年代的人把持了国家权力机关、八十年代的人定义了中特市场经济的规则、九十年代的人担起了与国际接轨的文化自信的重建。似乎时代赋予了人的社会属性,而非人造就了时代的风格。
令我烦恼的大概是这样一件事:我走不通人迹罕至的独木桥,便只好走广为传颂的阳关道。问题在于,阳关道是如此地平坦而喧嚣,无数人用岁月证实了其可行性,每位完赛者都在终点领到了完赛奖牌和精酿啤酒,甚至不少抵达终点的人返回来在路边上摆摊儿。走的人多了,前面都要排起队来。人人都愿意做“性价比”高的事情,但是同一件事,就好比编程,后来者付出相同的努力,获得的收益越来越少。要是能“速战速决”也罢,大不了在阳关道走一遭,积累些家底儿再去冒险也不迟;现实是这条阳关道逐渐变成了周五下午三点的10号和405号交汇点,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渐渐来到下午四点。可路上的车子一动也不动。无法变道,无法驶离出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My life is stranded. How dare I say that! 😤
(小)资产阶级软弱性和妥协性在于得过且过。在于缺乏破釜沉舟、放手一搏的勇气和决心。
我有很多想做的事,甚至有好几件这辈子都特别特别想做的事。可随大溜写着程序、钻营着升职加薪门路的时间越长,似乎陷得越深。尤其是今年以来,我越来越感觉到,留给我的时间窗口在渐渐变窄,成年人的三座大山在视野里愈发清晰起来。软弱性体现于此:以我目前的条件,做自己想做的事大概率要花费许多时间和物质积累。就算乐观地讲最后能成,也很大概率错过成年人生活的关键时间节点。时间不等人,这是多么残酷呀!就算非常幸运的人生,菲尔茨奖几乎也只有一次挑战的机会。更何况还得靠自己打拼,先攒钱后成家再立业呢?
比较稳妥而保守的策略便是跟随。跟着大家走,大差不差总能有所得。
在洛杉矶的高速上我向师宇豪讲,开车时有个非常反直觉的现象:在高速上堵着,比下了高速走城镇道路,抵达目的地的时间更快。别闹!这是真的,有一次我不相信地图路线预测的时间,自顾自开到local上打算挑战一下算法。结果比原先预计时间慢了一刻钟。可这是为什么呢?高速上不到十公里的速度缓慢挪动,怎么可能比桥下路上动辄四五十公里车速的车流还快呢?
俗话说,不怕慢就怕站。在local上行驶,虽然感觉挺快的,但是到了红绿灯驻车,在窄路上错车,在车流中启停,总会使速度降为零。自己却没有察觉,因为等待时注意力不集中,潜意识也会把等红灯当做理所当然的事情所忽略。而在高速上,尽管速度慢,精神却高度紧张,必须紧盯前车,轻踩油门,否则就会被别人加塞。日积月累下来,堵车的高速上跟车还是比不堵车的红绿灯启停快了不少。
现在,出发晚了,程序员这条高速有点儿堵车。我是选择继续在高速上堵着呢?还是择机下高速走local碰碰运气呢?一般遇到这样的情形,归根到底还是最开始安排不周,早知今日就该早点儿出门避开堵车。
可是人生,是没法安排自己几点出门儿的。只有在路上眼观八方,伺机而动。
在跟车时,自知快不起来,不妨听听音乐广播,干点儿无足轻重的小事儿。这便是我当下无可奈何的应对手段。“哎呀,在路上堵着呢!”干着急也没用,只能趁着空当儿做点儿不知道有什么用的尝试。什么穿个裤子、打个领带、刷个牙啊之类的。
很可笑,在25岁刚参加工作时,还觉得未来已来,“我23岁”,未来可期;27岁却绝望地想到,“难道这辈子就这样了??”
何尝不知道人生路还长,自己还年轻。我所担心的是,一旦驶上了人生的主干道,一辈子会不会就在无休止的跟车离合半联动中消耗掉了呢?
若是那样——往好处想,至少自己的左腿会很强壮。
该死的美国“现代奴隶制”!
p.s. 失眠的原因是梦里恐高。下次屁股底下垫个垫子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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