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诺拉山口
It is such a spiritual experience that I have to jump out of my bed and start writing about it.
在床上躺着漫无目的地刷视频。YouTube首页总是给我精准推送POV视角，即第一人称头戴GoPro拍摄的保时捷跑山视频。总有人把视频标题叫做the best driving road或者flat out on an amazing mountain road之类，诱惑我点进去看。
诚然，加州有不少好路。比如南加州的沙漠到松树74号、有头无尾的39号、横亘沙漠和海洋的“日出大道”S1、还有住处附近的18、38、330以及通往Idyllwild的243——它们的共通之处在于蜿蜒、单车道、风光多变、垂直落差大。刚开保时捷时，不止一次专门开车去箭头湖（吃湖边麦当劳而）“跑山”——为了开山路而漫无目的地开车的行为。然而，被住处附近的几条好路惯得口味刁钻之后，连全美知名的”Angeles Crest Highway”都没法吊足我胃口去专门体验一番，马里布的山道也不过尔尔。还有什么样的路能让我不由自主地惊叹、浑身上下像过电一样打颤呢？
回想起清晨的索诺拉山口，我久久不能忘怀，不得不从被窝跳出来，记录这次奇妙的相遇。
关于395的秋，值得一写，但在此略过。
2024年10月20日，早晨6点50分。
我住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小镇布里奇波特Bridgeport，镇上唯二旅店之一的Bridgeport Inn。Bridgeport小镇的宣传词叫做”Gateway to Adventure”——它距猛犸湖、六月湖、太浩湖和内华达州界的距离都不算太远，因此是各种山后户外活动的集散地之一。小旅馆十九世纪开业，风格古朴而温馨。就是没有暖气把我冻得够呛。早上六点半被冻醒了，心里在纠结：到底是蜷缩在余温尚存的被窝里，捱到天亮去吃个早点；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清晨敞篷去趟索诺拉山口Sonora Pass呢？
一想到群山的呼唤，我再也躺不住了，一翻身，遁入了凛冽的清晨。
7点14分，黄车的水温终于升到了正常值。
仪表盘的温度计显示车外温度-9.5℃。这是我到加州以来，见过的最低温度。大熊湖雪后，温度不过零下一二度，多数时候都在零度以上。山下更是几乎从未低于过五度。零下十度的气温，一下子冻醒了我的北京之魂。那些哈气氤氲的、不情不愿地钻出被窝、赶去上学的困倦的早晨；那些晚自习后、冻的冰冷的、邦邦硬的、空荡荡的沥青马路北洼路。记忆仿佛一下子鲜活起来。
冻得跟孙子似的，把我所有能穿上的衣服全穿上，毛线手套恰如其分地出现在冲锋衣口袋里。来加州后，好久没戴过手套了哈！莫名开心地收下了来自多年前的自己的这份暖心的关怀。
开……开……开篷吗？还是算了，别冻出偏头痛。💆
晨光熹微，朝霞未至，我小心翼翼地点着油门，生怕冻硬了的PS4S半热熔轮胎橡胶，冷不丁给我来个劈叉。
清晨的远方，无限寂寥。索诺拉山口，距旧金山四个小时、离圣贝纳迪诺六个小时。与相距不远的、全加州海拔最高的山口、大名鼎鼎的、猛犸湖通往优胜美地的Tioga Pass相比，海拔排名第二的Sonora Pass没什么名气，更加险远、更加人迹罕至。沿着山脊纵向穿越的PCT，和横向翻山的SR-108，在索诺拉山口呈十字交汇——只有向往远方的人才知道这都是些什么胡言乱语。总之，当我驶离395高速，开上108省道，便再也没有看到一辆车。
刚上108，奇景便出现在路旁。看远处山间蒸汽氤氲，我心说难不成着山火了？开近一瞧，嗬，居然是小溪在蒸腾着冒热气！“想想这是为什么，背后的物理是什么？”可我的脑子仿佛冻木了，抓耳挠腮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由他去了，静静享受少见的水的三态变化所带来的奇特景色。
7点32分，晨曦微露。初升的暖阳洒在松针上，映出一派金黄。山谷里安静极了！在海拔如此之高的山后地区，连松鼠和小鸟都躲着不见人，颇有“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之感。只有融化雪水流成小溪潺潺，传来涓涓水声。我看光线不错，便把车横在路中间，自顾自拍起照来。
通往索诺拉山口的路，与其他山路最大的不同，在于它没有一处是不曾变化的。上坡、下坡、急弯、劣弧、铁桥、起伏、失重。南加沙漠的山道上，有些直道，能令冒失的小伙子触及三位数；就算是大熊湖下山，也有许多拓宽的超车道，能让人缓和一下紧张的心情、喘口气、歇歇脚。而108省道，蜿蜒起伏之甚，无时无刻不充斥着我的全部感官，我的大脑。
路愈发陡、窄、回旋。原本左手单手扶方向盘的我，不得不打起精神、全神贯注、双手扭转着沉重的液压助力转向柱。嘿！这路要是开手动挡，估计得有点儿难度！美国人特别喜欢吹牛，说开手动挡跑车有“最佳驾驶乐趣”，每次我听了都想笑。只有那些穿梭在河谷间、山脊上，长而缓的宽阔弯道，才适合所谓”roll your own gears”反复拨弄那根波杆；而对于索诺拉山口这样、竖在弯角的限速15的明晃晃的黄色标牌接踵而至的、极具操纵挑战的山道，省去离合换挡，反而能大大地提升过弯的体验。这不，又是一个急弯，出了弯立马碾过一爿背阴处雪水融化形成的薄冰，牵引力控制黄灯随着后轮空转而闪烁，紧张的恣意的放声大笑冲破顶篷。
耶，yes！呜呼，幹！
吼嚯！把慢车开快，才是最大的驾驶乐趣呢。🥰
松林逐渐退让给高山草甸和皑皑白雪。坡度陡得离谱，连三档都有点吃不住劲儿。前后无车，我索性慢下速度，把敞篷打开，令刺骨的山风拂过发梢、橙黄的朝霞洒满车舱，大口呼吸着氧气浓度骤然下降的高原荒野气息。我来到了Mono与Toulumne郡的交界处。
斯坦尼斯劳斯国家森林。索诺拉山口，海拔9624英尺。
对于一辆自然吸气发动机的内燃机车，自诞生伊始，直至落下历史帷幕。它们的一生能有多少机会，驶往索诺拉山口一般纯粹的山路？
PCT的登山者休息区又狭窄坡度又大，但除此之外山口两旁完全没有停车的空地。紧张兮兮地倒车下道，猛踩油门停上斜坡，生怕双向穿过山口的车因为上坡盲区，一脚油门把横在路上的我给怼到山坡下去。所幸，空无一人，独享寂静的山口。
8点整。旭日东升。
雪岭巍峨映碧天，层林尽染落色盘
山泉潺潺随影动，松涛阵阵路蜿蜒
寂寥莫扰心幽远，独赏深秋意自闲
风驰电掣也归去，青山深谷两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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