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人,北邮的

北京人,北邮的

这个文档创建于2020年11月2日。其间经过百般周折,无数扭捏的内心戏,终于到现在能够坦然面对。因此决定推倒重来,捡重点的说,而将无意义的抱怨和偏见剔除——多亏当时没有脑子一热直接推入仓库,不然颇有“严重污染网络环境”之嫌。

写这篇博客最初的动机有三个:

一、孙辰(菜菜)推荐多伦多大学计算机工程教授李葆春的《幸福》一书。孙辰的评价:

见识广泛 思维活跃 语言质朴 名门之后

而我当时因为恰巧在看作家刘亮程的《库车行》,心中便生出一种对于First World problem(第一世界问题)的厌恶和愤怒来。李葆春教授在第一次互联网泡沫前就已经在清华大学学习计算机,尔后于美国、加拿大学习生活任教至今,是典型的高级知识分子和世界公民。刘亮程则是祖国边陲大漠之中“土生土长”的故事讲述者,他所能见证、讲述的故事不过那无人知晓的远方、困顿与丛杂的乡野小事。

2020年来到加州后,尽管心里不情不愿,但事实上我也享受了“第一世界”的诸多好处——怡人的气候、丰富的物资、体面的工作、舒适的生活与生存环境。但我依旧无法割舍对于苍凉的黄土地的眷恋,于是内心便形成了一股纠结与冲突的力量:“口嫌体正直”——嘴上说着“倾轧富农、怜悯贫农”的政治正确的话语,身体却诚实地亦步亦趋地走在“摆脱佃户、走向地主”的道路上。

第一点动机来自于我对自己的虚伪的不满。

二、蔺皓宇(狗爷)是我在北邮认识的北京学弟,一直学习计算机专业。在本文初次落笔时他正经历着与我在2019年如出一辙的境遇:年关将至,在美国的工作还没有着落,整个人处于惶惶不可终日的、对于未来的恐惧之中。自己能做的一切都做了,却依旧仰仗没谱的命运和概率,天天求爷爷告奶奶祈求时来运转能够“上岸”——北美留学生,乃至许多初入社会的学生对于找到稳定工作的戏称。看到他的境遇,联想到自己当时走过的每一步,不由得生出一种对于普通人生活境遇的怨恨。

莘莘学子小心翼翼地走过独木桥,接受了政府组织的同质化的教育流程。现在来到社会,就业市场却像《多收了三五斗》中河埠头米行的粮贩一般,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告诉学生们:找工作,先排队,再抽签。希望犹如肥皂泡,一下子迸裂了好几个。个人认为,倘若“向钱看”、面向就业的教育能在销售之初便告知顾客,大家买的只是一张彩票,如果不满意可以自寻出路,那么许多人本可以去做其他更有意思的事情,而买了彩票的人也愿赌服输。而现实却是:把孩子们大波轰进学校之前吹得天花乱坠,“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从学校走出时却荆棘丛生,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大学不过是把天南海北的人装在一起四年”。

第二点动机来自于我对于公平与平等这个话题的重新思考,以及对于普通人命运任凭摆布的不满。

三、对于未知的渴求的火种正在熄灭。门当户对这个词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当今社会。与之相关的还有阶级滑落、书香门第、精致利己等词。引发这些思考的多个因素:我的大学同学谭悦(大饼)成为了大学班里第一个结婚的人;我的小学和高中同学章达闻在论坛发征友帖后删除了自己的账号;我有所耳闻的一些北邮校友无所不用其极地散播薪资焦虑。这些许多因素,让我内心冲突、怒吼、鄙夷、焦躁,尽是些不好的情绪。我不明白,在信息交流手段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人与人的隔阂为何愈深?成长于集体主义思想的青年人,为何争先恐后地互相倾轧?

第三点动机来自于我对于“人心不古”的不满。

这样看来,这篇文章实际都是在讲不满,尽是些负能量。各位看客如果不想影响心情,大可以提前退出——下面将讲述的内容,无非是对于之前写过的内容的重新排布和解读,不会超过上面三点;而如果你对平凡人的生活有几分好奇,想了解和探讨如何才能驾驭生活而高于生活的话,不妨一读。


对于第一点的探讨:闲扯门第

这本书的作者李葆春现任加拿大多伦多大学电子和计算机工程系教授,IEEE Fellow。李葆春教授在北京出生长大,中学就读于北京景山学校,大学毕业于清华大学计算机科学与技术系。他出身书香门第,外祖父是中国著名的语言学家、曾任清华大学和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的王力先生。李葆春教授从小喜爱写作,曾两次获得清华大学作文竞赛的奖项。

上面是百度百科中对于李教授生平的简短介绍。

孙辰前些天提到了我的高中同学章达闻。达闻儿论坛发的征朋友帖中也提到

出身书香门第。爷爷曾是北大教授,奶奶也毕业于顶尖大学,是独立的女性,父亲是某公司研发总监,母亲是某大学副教授。亲朋好友在文化科学方面都算有些成就,我从小耳濡目染。我非常敬佩家中女性的独立、不依附。家里传统上比较清高,不喜欢攀附。我个人有点多愁善感,喜欢看书。我价值观上支持他人权利,尊重个体差异和选择。自己事业上目前无成就,所以只能先说说家教和价值观了。

补充下兴趣爱好:比较喜欢看社会学、哲学的书,很多书是小时候被父母强迫看的哈哈,北京的博物馆我小学初中期间全部去过一遍(那时候有博物馆通票,一年100元,是一个册子,里面有博物馆的介绍和重点展品的介绍,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了);运动的话曾经拿过北京市运动会某重竞技项目轻公斤级第三,但是现在非常废。音乐就是随便听一听。对看电影有点抗拒。

希望征到的朋友符合如下描述: 有人性,有同理心,对事物有好奇心,有逻辑思维能力,可以以恰当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想法,接受世界的多元,尊重他人的同时尊重自己的价值和追求。

从中我看到了和李教授简介的相似性。

应该讲,我很早就有所耳闻达闻儿这个人。原先我在下面扯了一堆有的没的,关于分数无法定义一个人的能力、海淀“六小强”各自不同的特点之类的内容。现在看来,拐弯抹角无非在说这几件事:

  • 首师附是这些学校中距离“第一世界”最远的,因而我的中学生活中充斥着与被折叠的底层世界、平头百姓交错的桥段;而这是塑造我的、也是我所珍视的

  • 章达闻学习成绩一般,但这并不妨碍书香门第的家庭环境长远地塑造他的人格

或曰:在学校的学习成绩高地实在无足轻重,知识见闻与眼界就如同隐形的家族“信托”一般,能够使得名门望族长久地繁荣下去;而如今流行的“小镇做题家”的说法,印证了许多年轻人一心只想往“钱”飞、离开学校进入社会仅仅是把衡量标准从分数变成了金钱,高超的考试技巧未能转化为门第的奠基石。

  •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出身门第的人们有许多共同点,而尚未跻身门第的人们则会向往而好奇地窥探“圈内人”的生活是什么样。当时我举例这段——

二十一年前的一个晚上,我在美国 UIUC 校园旁边的一家叫「新燕京」的小饭馆吃晚饭。跟往常一样,这家中餐馆的快餐颇受欢迎,人声鼎沸,熙熙攘攘。正吃着,冷不丁旁边一个男的跟我说:「哟,这不李葆春吗?」

以我们现在的眼光看来,这些文字很真诚,很接地气,但这却是因为我们逐渐重蹈覆辙、走向了相似的路、走向了“幸福”的人生。我不知道李教授在为书取名时是否有这方面的考虑,然而它却恰巧印证了托翁的论断。人的一生很短暂,究竟是应该追求同质化的幸福,还是走向人迹罕至的不幸呢?我想,在荆棘丛生的歧途上,看到明媚的坦途逐渐出现在远方的地平线上,那一刻应该是超越了幸福的吧。

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最后看来,我的北京人同学们,都有了光明的前途。我为他们感到由衷的幸福。


第二点和第三点:北京人

注:原文大多摘录于下面。最初我是想探讨为什么北京人好,为什么不好,为什么作为北京人耳濡目染北京事儿,会直接影响人生的决定,而众多人生的决定左右了社会的方向。后面写的比较散,就跟往常周记一样破罐破摔了。另:做我的熟人朋友真是糟糕。冷不丁就要被指名道姓地评头论足一翻。自己没朋友惯了也就无所谓,但总是对朋友们心存愧疚。

在周五和家人视频时,聊到大学同班同学谭悦成为了我们班第一个结婚的人。男方也是北京人,是通过类似“我的高中同学认识你的初中同学”这层关系相识的。经过研究生三年的磨炼,终于修成正果。

在当今时代,在同一个地域,这样的通过同学间互相串联起姻缘的情况并不少见。抛开直接在第一重同学关系中“择良木而栖”的案例不谈,单看身边的亲朋好友,多有“LinkedIn二度”关联的人们相识相知的故事上演。不得不说,透过当今高度发展而准确定量的社交网络,这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姻缘”终于被量化了。虽然多了一份知根知底的安心,却也少了一重“你的名字”、“解忧杂货铺”般、偶尔发觉曾在幼年的时空中互相擦肩而过时的惊喜。

我始终不能释怀,但却逐渐能够理解周雪庭与丁翰分手的四幕戏。

北京人

对于北京人,京片子,我的好恶随着年龄增加而不断变化,如今终于缓缓地流向冲积平原而沉淀、定型。

可以说,土生土长在北京,二十余年的浸淫让我已经深深地沾染了北京的“feel”。这怪不得我——我在这里成长,北京选择了我,而我亦别无选择。而自己也从最初的懵懂、到抗拒、到自视清高、到融入、到成为块儿怂,直到如今逐渐理解与接纳“北京人”这个标签。

而自己口中的“北京的”,也逐渐变为北京人(儿)。可不是吗?我的中学同学都是北京的、北京人;大学本科同学又是绝对多数北京的、北京人。直到硕士,才见到少许不是北京的首都人,以及来自五湖四海的兄弟姐妹。自己的双眼被蒙蔽太久,社会给我的第一拳就把我KO。终于出社会站稳脚跟,才发现以前对于北京人的偏见有多么幼稚。

北京人的好,有比较才有体会。视频时提到王之琳,高三坐在我的右边。嘿,真记不得了!后座是不是杜哥?杜欣桐,一个女生被叫“哥”,那定是有些北京人的特点才能这般的。王之琳最让我惊讶的,不在于出京本科,不在于漂洋到格勒一个人讲法语,而在于朋友圈愈发猖狂的越野跑记录。三夫香山25……

王佩瑶跑马,女孩子家家的跑马在现在的社会算不上稀奇。况且,马拉松比赛作为一种标榜中产、展现城市风貌的活动,近些年在国内国际都被广泛推广。哈德逊河沿岸、查尔斯河两岸、剑桥河畔……马拉松比赛给人的印象是下巴颏子当啷着“嗉子”、戴眼镜的白人老大爷大娘从事的运动。跑马有条件,和有钱有闲差不多,能跑下来的多是典型蓝州“身材管理”优秀的精壮高知人士。总之,您能给马拉松运动贴上无数标签,但跟“北京人”、“百京”关系不大。

看过一个没品视频:“北京的爷就是爷……瞎鸡巴干什么给谁挣啊,玩儿命啊?”有点儿北京内味儿了。越是难以量化的、难以与“优秀”、“成功”挂钩的度量,北京人偏爱好这口儿。跟爸妈说王同学這两天跑了个40公里的越野跑,惊讶之余又开始聊起“北京女的”之类的陈词滥调。没别的,爱好这个,片腿儿溜达着。要没语境,突然跟我说我认识的一女的大周末的一天跑山里走了四十公里,我肯定满脸问号???谁啊闲的?但要说一北京同学这样那样,那我肯定说哦吼,牛B。

北京人总体上是洒脱的。时过境迁,首都北京越来越多地分化为了首都,和北京,还有河北。因此在说到北京人时也不再能一概而论。

既是不幸,也是幸运。来到北邮的四年,遇到了绝无仅有的一个班级几乎全由“北京人”组成的情况。多年之后,恽之玮们拿诺贝尔数学奖拿到手软的时候,我们这群北京的二流子或许恰巧也还能互相接住一些下三路的pun。既是原因,也是结果,我在北邮最好的回忆之一、我的球队,也几乎是由北京人组成的。

如果提档那天敲敲邻居的门,或许我会和汪江做四年队友,把北京高校橄榄球的荣誉拿到手软。但我不偏不倚地来到了北邮,见到了更多的、正宗的、“二环不出三环不入”的“纯种”老北京。真不知道怎么搞的,欣欣和牛肚丝居然前后脚都在回民学校考的高考!已经结婚的王迪一“我叫王迪一,我胖nmb”……回想起来,那些年的劲旅,除了理所应当的北体大以外,其他多是北京人为主的高校。或许这些球队,也是靠着北京人立住了赢球的根基。玩儿嘛,玩儿都玩儿不过别人,怪臊眉耷眼的。

终于把话题带回了最初想说的事情。蔺皓宇“狗爷”,家住大树楼桑,啊不对,西直门内。也曾被我忽悠到球队。现在回想,在本科有一只球队,代表学校“出征”是多好的事情啊!但或许别人并不这么想,反倒怪我慷他人之慨。总之,作为在北邮认识的北京人之一,他现在遇到了些麻烦。2020年,美国找工作实在困难。但是他还是在七月把老雅阁卖了,买了个S2000 AP2。用他原话说:

卖了买,怕回国滚蛋了没机会爽。

卖了买

认识的另外一个上海的,家住徐汇“上只角”,也在离开美国前买了个四万刀的老Boxster。“成家以后就没法玩这样的车了”。但总感觉有些不同。上只角是玩,牛车水就不配玩儿吗?

便在视频中跟妈天南地北地扯——

“我挺喜欢北京人这股子‘混不吝’的劲头的。南方人有时候太温吞,说好听是细致入微、察言观色;不好听就太婆婆妈妈、不果断。”

“我這同学就典型的北京城里人。也不称钱儿但肯定也不差钱,二环的房子住着。把车卖了买个小跑——有钱难买爷开心,对吧?”

“也没必要非得说在美国找个工作。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得嘞”

那么,除了给予必要的帮助和鼓励外,我只能再次默默期许,就像为圆圆许愿那样,祝狗爷否极泰来,在后面的旅途中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必有本田车和VTEC祝你们在警察部一帆风顺!

不差钱也不称钱阶级

用了“阶级”这个词,颇有革命术语庸俗化之嫌。也就意味着我要信口胡诌挑起阶级矛盾了。但短暂的未来中,世界属于资本与玩儿转资本的人。

  • 够不到中产,回家能够兜底

与这些人相处最舒服?大概是诉诸情感与以偏概全共同导致。

这样的人玩儿得兢兢业业,谨慎而一丝不苟地玩儿转社会的规则。既非规则制定者,亦非规则破坏者。火车要来个超屌的大回环,而他们碰巧拎着橡皮搋子路过而已。

  • 换朋友,跨阶级以后会变

田刘二师从两面分别提到过“换朋友”这件事。在我看来,换朋友无非是大家走的步调不一样了。要么你放慢步子迁就我,要么我呼哧带喘撵上你。无谓对错,但在人心是肉长的社会里,确实有几分不近人情、陷入道德的囹圄。

穷人看有钱人那一套看不惯,“不就是钱么”;有钱人看穷人嫌碍眼,“王老爷子眼里容不得穷人”。在资本运作的社会当下,找到片叶不沾身的一方歇脚之处,或许并非易事;然而,一来你不去找那一定没有,二来越难便越弥足珍贵。

北邮的

北邮人和“北邮的”是并不存在区别的两个群体,是我绝对主观充满偏见的划分与聚类。

我不喜欢北邮的。这或许是我四年大学读完非常郁闷的一大原因。 北邮的并没有那么令人讨厌:在“精致利己”这件事上,既不够精致,也不够利己。却在孜孜不倦地追求着彼此。 他们做的没有问题,甚至是社会的绝对中坚、主流与传声筒。看看中文互联网,每当谈到大学专业,北邮和北邮的出现的频次吧。为什么要去北邮?因为北邮没有“坑”专业。因为北邮的学习的是时代的潮流。

有时候一厢情愿地不着边际想,哪怕革命的果实确实没办法葬送掉了,葬送在“清北”的手上总比阿猫阿狗手上强点儿。立马反思,信马由缰没有根基的瞎想和街溜子有什么区别呢?

北邮的:功利、理性人、凸优化式局部最优、缺乏人味儿。

论坛年经抱怨学校缺乏人味儿。缺乏人文关怀。诚然,学校机关的组织问题不可忽视,但每一个学生作为学校有机体的一部分,难道就可以撇清站到道德高地上批驳一番?正反馈,人与人的联系减弱了、切断了、形成了孤岛,人文气息便会不可避免地消弭。学校便越发缺乏人文关怀。

可这能怪的了他们吗?他们既是北邮的参与者,也是北邮的产品。没有哪个产品经理会在产品供不应求的时候重构生产线吧?而且,北邮的逐渐构筑起了坚实的新中国梦,“工程师红利”推动了我们民族的伟大复兴。我想不出哪里有问题。

如果不是时代的问题,那便是我自己的问题了。或许Walter担心的更加极化的美国,将与气候变化的临界点一同到来。这算是除了炉丝坏了吃得不好、疫情闹得没法出门外的第三件烦心事。(2020-11-02)

与许多唯利是图的人同流合污感觉非常耻辱,但如果没有这么做的话甚至连耻辱的机会都没有。这就是所谓的第一世界问题吗?(首尾呼应)

郁闷。听歌吧


后记

最高通缉

狗爷最后不出意料地成功上岸,他的经历和心境的变化,真的与我去年非常相似——或许这就是幸福吧。

在猜测幸福的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时候,我不禁思忖,幸福究竟是桃花源那样“乃不知有汉”的闭环生态,还是需要不断摄取社会上多余的熵的消费型生态呢?

Chen Ting

Chen Ting

The page aimed to exhibit activities & achievements during Ting's undergraduate & graduate period. Meanwhile, other aspects such as lifestyles, literary work, travel notes, etc. would interweave in the narr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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